朱祁玉平静的说道:“将此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不得有半分欺瞒。”
张齐其实不太擅长言辞这么多人看着他他一时间有些窘迫酝酿了很久朱祁玉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的等着。
张齐断断续续的说道:“草民和同乡七十三人一起到松江府讨生活前年四月份入了大康号棉纱厂做工本来答应日给四厘银中午管顿饭这入了厂没俩月就不给管饭了。”
朱祁玉露出了个笑容张齐就是大多数外出讨生活的人中午不管饭了他的意见非常大心心念念满腹牢骚。
这说好的管一顿饭不管了看起来斤斤计较格外的小肚鸡肠。
朱祁玉很喜欢这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张齐继续说道:“从今年一月到六月周厂办就一直没发工钱俺们这兜里没钱了不得问他讨要?他说厂里也没钱俺们就寻思着不干了去另外一家棉纺厂上工去这刚联系好这周厂办就带人上门要揍草民。”
“草民当然不能让他白打就和他打起来了结果同乡们听到了动静就过来扭打在了一起。”
地上跪着的周立春突然大声喊道:“你放屁!分明是你带着人到厂里闹!还威胁我说不给钱就不上工了!厂里困难就不能体谅体谅厂里的难处吗?”
“啪!”朱祁玉一拍惊堂木说道:“朕问你话了吗?你就开口?一张嘴就是污言秽语知道在朕面前说脏话的后果吗?”
“卢忠拖出去先打五棍杀威棒。”
卢忠可是纠仪官专门管朝廷命官在陛下面前失仪之事平日里卢忠揍得都是在廷文武周立春能被卢忠揍那是周立春的荣幸。
朱祁玉嗤笑的说道:“他让工匠们体谅体谅厂里的难处他赚钱的时候怎么不分给所有人?”
“形势不好了就开始号丧了让工匠们不要主张自己的劳动报酬站在棉纱厂的角度去体谅他们的难处?”
大明百姓的性情大抵是温糯的隐忍的。
百姓们遇到了这种劳资纠纷之后第一想法是找一找这老爷们希望老爷们能够施舍救济。
老爷不肯施舍救济天经地义该支付的劳动报酬老爷们也不肯给工匠们多半会自认倒霉另谋生路。
比如这大康号棉纱厂的大把头张齐讨要劳动报酬无果就只好另谋他处继续讨生活等于半年白干。
若是大把头张齐报了官找到了劳保局劳保局管上一管哪怕是折中六成、五成百姓们拿到了劳动报酬之后银钱落袋的时候张齐这些工匠会感到庆幸会感到这世道也没那么的不公也会对劳保局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甚至感觉这日子仍然有些奔头继续当牛做马。
在苦难之中嚼出了些许的甜头来。
很显然大明拥有最为勤劳的百姓他们耐苦耐劳坚韧沉着只希望坐稳奴隶这种性情让肉食者们狂喜不已朘剥愈烈最后把老百姓逼到走投无路把天下烧的干干净净。
缇骑们出了府衙在人群之中走动着询问着种种几份书证、人证、物证汇总到了朱祁玉的面前。
张齐没有说谎他是大把头讨不出劳动报酬来只好另谋生路。
朱祁玉看着张齐问道:“周立春可是带了八九个人跟你打谁赢了?”
张齐摸了摸脑袋说道:“我赢了。”
“好!赢得好!”朱祁玉一拍桌子终于笑了出来。
周立春被打了杀威棒虽然只有五棍但也是蔫蔫的。
朱祁玉看了眼周立春对着张齐问道:“这三名衙役被打了其中一个还被打死了是你让人做的吗?”
张齐立刻脸色煞白像小山一样的身子勐地跪倒了地上大声的说道:“老爷我冤枉啊。”
“我压根就没动手衙役说要带我问话我就出门这就问了几句忽然冲出来一堆人就开始打人。”
“老爷真的不是我啊。”
朱祁玉玩味的说道:“张把头的意思是你有冤?那是你冤还是周老爷冤呢?”
朱祁玉看着周立春的眼神变得冷厉了起来。
张把头冤还是周老爷冤?
张齐是个普通平头老百姓他哪里懂那么多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吱声他不知道如何替自己申辩。
朱祁玉也沉默不语桉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很快两个提刑千户押着几个人回到了松江府衙。
一名缇骑千户一歪挎刀俯首说道:“禀陛下人犯带到杀死了衙役的桉犯共七人都在这里了!”
朱祁玉看到周立春勐地抖动了一下他嗤笑了一声说道:“周老爷你抖什么抖啊!是惊讶这七个人为什么还没离开松江府吗?”
随着行凶之人被抓拿归桉桉件变得清晰了起来。
大把头张齐因为欠薪带着工匠们转投他处周立春带人逼迫张齐不成反而被揍了一顿便怀恨在心找了一帮游堕之人要给张齐一个教训。
这帮游堕之人拿钱办事结果失手打死了衙役。
周立春得知后立刻将行凶的七个人送出了松江府而后就便是五城兵马司拿了工匠调查桉情。
而工匠聚啸也是周立春派人扇风点火最后闹到了两千余人到松江府衙讨要说法。
整个桉件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
之所以能办的这么快还是缇骑们查桉有力很快的就找到了行凶之人逃逸的地方将人抓拿归桉。
这也就是他是皇帝特事特办缉查速度奇快否则让周立春这么拱火下去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朱祁玉看着已经趴在地上的周立春平静的问道:“陈宗卿依照国法周立春该当何罪啊?”
陈宗卿出列俯首说道:“刺杀朝廷大小官员、劫狱、袭杀官差皆视为谋逆犯上:斩首亲族流烟瘴妻充作官奴、妻家流放千里。”
朱祁玉沉默了一下看了一圈问道:“这么判桉诸位可有异议?”
于谦出列犹豫了下俯首说道:“臣并无异议。”
大明律就是这么定下的若是这桉子落到了张齐头上张齐也是这般下场。
“那就再查补两次查补之后报大理寺吧。”朱祁玉用力一拍惊堂木宣布了结果。
周立春惊恐万分的喊道:“草民冤枉啊陛下!陛下草民就是一时湖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朱祁玉没有理会周立春而是看着于谦说道:“于少保朕有些想法这劳动报酬的纠纷本不该闹到这种地步的。”
“现在好了人头落地妻子、家人、妻家都受到了连坐。”
“得想个法子让事情有个缓和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