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笑着说道:“会昌伯联袂造反,中军都督府的右都督张輗c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軏c彭城伯张瑾和惠安伯张琮,连夜逃离出京。”
“朕很欣慰,咱们的京官可能有提前风闻,却未曾离开,现在也在朝堂上站着,未曾称病观望。”
鸿胪寺卿杨善,居然也在朝堂之上,他还以为杨善早就溜了呢。
官邸的确是像坐牢,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自由,若是杨善想跑,他自己也是能跑的,但是他的家人,就只有永宁寺极远之地了。
“臣等惶恐。”群臣赶忙俯首齐声说道。
能走到奉天殿上的朝臣,都不是蠢人,他们没有选择求死之道,大皇帝营建官邸,就是为了把他们的家人也圈住。
“好了,议事吧,兴安宣旨。”朱祁钰示意众卿平身。
兴安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太祖开辟,家法严,后妃居宫中,不预一发之政,外戚循理谨度,无敢恃宠以病民。”
“爵以报功,非有社稷军功者不封。至今日,一门数封c兄弟并封c世券相传,戚畹不思恩泽之封,为祸社稷,今尽数革爵。”
“戚畹周亲不得与汗马余勋为齿,钦此。”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以后戚畹周亲可以给待遇,但是不能和汗马功臣相提并论,恩封爵位。
大皇帝自登基至今,尚未给钱皇后的亲族任何的爵位。
群臣议论纷纷。
这封诏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朱祁钰的确是打算对外戚动手,自从驸马都尉赵辉不法之后,他就打算这么做了。
孙继宗的猜测是对的,大皇帝的确要对外戚动手,但是不造反,朱祁钰也不会胡乱杀人。
群臣交头接耳议论了一番,蔡愈济站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外久职戚里之荣,益谨人臣之节。”
“陛下夙兴夜寐,图治惟勤,眷贤后之相成,宜褒崇其同气,至此戚畹周亲不得与汗马余勋为齿,恐伤戚畹周亲之拳拳之心。”
蔡愈济的话,其实就是为什么会给戚畹周亲们爵位的理由。
皇帝忙于国事,励精图治振奋国家,后宫当然要有贤后辅佐,后宅安宁,是所谓褒崇其同气。
当初仁宗皇帝给张皇后一家封爵的时候,就是这个理由。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想要开口说话
,却看到了胡濙跃跃欲试。
“胡尚书可是有话要说?”朱祁钰一乐,他当然可以用天子家事,外廷勿虑搪塞过去,但是终究是搪塞。
看来礼部又要发挥作用了。
胡濙站了出来,俯首说道:“《史》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臣僭越。”
这是当初汉文帝入宫的时候典故,就是天子无私事。
这论外戚后宫,自然是说到了皇帝的家事,自然要先请罪。
朱祁钰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胡濙笑呵呵的问道:“蔡御史,敢请问,知道梁国公旧事吗?”
蔡愈济眉头紧锁的问道:“可是梁国公赵德胜吗?”
赵德胜乃太祖高皇帝手下悍将,死于陈友谅军卒手中,中数箭死。
胡濙闷声笑道:“自然不是,我说的是梁国公胡显,蔡御史啊,可知胡显何人?”
蔡愈济摇头,这大明就没封过梁国公才对,只有一个追赠!
胡濙左右看了半天说道:“你们难道都不知道胡显是谁吗?”
群臣眉头紧皱,只有刘吉站了出来搭腔低声问道:“胡尚书说的是楚王朱桢母胡充妃的父亲,胡显吗?”
胡濙眼前一亮,笑着说道:“正是。”
“陛下,彭城伯和惠安伯并非外戚恩封第一个,洪武二十二年七月,太祖文皇帝封胡充妃父胡显为梁国公,为第一例外戚恩封,而且是公爵。”
朱祁钰一愣,这外戚封爵居然是太祖开始的?还有这等事儿?
蔡愈济眉头紧皱的说道:“从未听闻胡显封爵之事。”
胡濙十分平静的说道:“没听过就对了。”
要是朝臣都听说过了,还要他胡濙这礼部尚书干什么呢?
蔡愈济面色不满的说道:“可是胡尚书!即便是有,那早已革罢,和我们今日论,又有和什么关系?”
胡濙转过身来说道:“关系大了。”
“洪武二十一年凉国公蓝玉,捕鱼儿海一战定北,洪武二十二年,凯旋而归,按功封公,高皇帝欲封梁国公给蓝玉。”
“胡显便与蓝玉就争梁国公位。”
“当时蓝玉与元妃有私,元妃羞愤自杀,故将梁国公改为了凉国公,恩赏给了蓝玉。梁国公恩赏给了外戚胡显。”
蔡愈济眉头紧皱的说道:“然后呢?我还是没听出来这和今日所议有何关系。”
胡濙老神在在的说道:“建文年间,胡显梁国公被革爵,一起被革爵的武勋不知凡几,连亲王郡王都是随意革罢,更遑论武勋了。”
“太宗文皇帝靖难之后,还爵复职,但是唯独漏掉了这胡显的梁国公。”
“太宗皇帝曰:戚畹周亲寸功未立,岂尝有汗马之劳也?”
“陛下今日革罢外戚勋爵,乃是太宗文皇帝之遗志,亦是祖宗之法。”
蔡愈济呆滞的看着胡濙,伸出了手,连点了几下说道:“胡尚书,这等事我从未在太祖太宗《实录》上看到过,不见史书,你,不要胡说。”
胡濙看了一眼蔡愈济说道:“哦,蔡御史在质疑胡某在胡编乱造吗?”
蔡愈济认真思索了许久,太祖太宗实录,他确实看过,这件事确实未载。
他疑惑的说道:“不是某质疑明公,这等大事,为何从未载于实录?胡尚书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胡濙叹了口气说道:“我知此事,乃是亲身经历,所以方知。曲笔此事,也是我做的。”
胡濙拿出了几份东西递给了站在御下的太监,太监递给了兴安,兴安递给了皇帝。
朱祁钰看了许久说道:“真是辛苦胡尚书了。”
朱祁钰又将这几份东西递给了兴安传了下去。
群臣看完之后,都是目瞪口呆。
外戚封爵居然是太祖开的先例,太宗文皇帝禁绝。
在永乐年间,后妃多是勋臣之家所出,自然无外戚封爵之事。
但是仁宗皇帝要封彭城伯张昶,胡濙才不得不曲笔勾抹《实录》。
胡濙说完看着陛下说道:“陛下,臣说此事,不仅仅是外戚封爵。”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知胡尚书深意,朕嘉纳谏言,胡尚书果为国卿。”
群臣莫名其妙,这不就是再说外戚的事儿吗?这已经洗完地了,居然还有他们品不出的东西?居然还另有深意?
胡濙的确是在说外戚,但不是只说外戚。
于谦c石亨c六部尚书皆是若有所思,其余朝臣一片茫然。
这胡尚书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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