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壮壮已醉眼惺忪。
“还没想到,所以喝酒。”
他望向窗外的宫城,想起那只金笔,苏先生,你我,也许不是同路人。
再饮。
驸马府。
燕栀提了食盒来给十四先生送宵夜,这鸡汤本是她熬给莫姑娘的,莫姑娘早早睡下不愿开门,便拿来借花献佛。燕栀想到这四个字,偷偷一笑,走的快些入院。
院内,书房传出的骂声极大,白夫人的声音,燕栀脚步渐缓,悄悄摸过去细听。
“我可不管衫衫今日在宫里是挨打了还是挨骂了,受欺负受气就不行,圣上,什么狗屁圣上,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圣君!”
燕栀听见叫骂,心里又惊又急,这等话怎么可以乱说,侮辱圣上可是杀头的重罪!
十四月中无奈声音传来,“余谷丰本来就不是什么圣君,莫姑娘也是,让唱戏就唱呗,非要不唱,圣上的面子都不肯给,挨打都算轻的。我估摸着也就是莫姑娘性子倔,生闷气了,休息几天呗,你这非得冲我发什么火。”
“你放的什么狗屁!你俩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重物砸地声,“明儿个我就带衫衫走!回扬州去!来这京城才几天,王姑娘出事!春夏出事!衫衫出事!我可待不下去了!都怪你这驸马府,什么狗屁霉运地方!明儿个就收拾东西回扬州!”
“你看你急什么,说什么气话,好商量,娟儿和燕家姐妹还在国子监读书,春夏还是教习,总不能说走就走”
“回扬州一样读!谁跟你们商量!我这是通知!”
又吵嚷了几句,松白摔门出来,瞧见燕栀,招呼也不打,气冲冲的回院去了,燕栀正想进门,叶殊推门,冲她笑笑,默默跟在夫人后面。
进门,十四月中正收拾地上的砚台纸笔,头也不抬,“都听见了?”
“嗯。”燕栀点头,将食盒在桌上放了,过去蹲下和他一起收拾,“先生,你们当真要回扬州?”
“你和你妹妹就老老实实在国子监读书,没事,我去宫里交代一声,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们俩。哎呦不行,余谷丰好色,见不得你俩,那你俩可以去苏三清那儿当婢女,老苏和我关系不错,不会亏待”
“先生。”燕栀突然出口打断。
“嗯?”
鼓起勇气,“
先生不愿带我走么?”
十四月中扭头看她,眼眶红红,叹气,“叶家人好,知道你舍不得,这不是还得问你妹妹的意思嘛。你姐妹俩京城里待这么多年,又有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干嘛跟我回去。小叶那儿就一三进院,地方都不够住的,你俩总不能真住下人屋里啊。”
“知道了,我先去问妹妹,可若她答应了,恳请先生收留我姐妹俩,不离不弃。”燕栀默默跪好,伏地一拜,十四月中不解其意,随口答应,扶她起身坐好。
院内正屋。
何春夏起身关门,准备休息,看见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你姐应该在十四先生那儿?”
燕蝶小小打个哈欠,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理她做什么,她巴不得一天到晚待在那儿,书房里刚刚吵那么激烈,你快过来,给我讲讲衫衫今天到底怎么了。”
何春夏叹气,她听力敏锐,师娘的话悉数听清。
“嗯。”
汇波门。
一众镖车皆被拦在城门前空地,何小云提了灯笼,粗略数过,约有四五十辆,一车配一到四匹马,随行的镖师杂役加起来超过两百人,而在城门口可供自己驱使的官兵不过十余名,今夜无月,只凭借星光和灯笼,光是看管都有些不易,挨个验车验人实在为难。
为了防止骚乱,特地嘱咐过官兵们不可透露巫马坤的消息。夜色中,人声马声嘈杂,杂乱无序,何小云跃上一辆镖车,高声喊,“还有没有管事的,出来!”
人群中走出一位华贵打扮的中年男子,绣衣锦袍,从头到脚,金银玉装饰繁多,闪闪反光,上前一拜。
“这几位官爷,咱家是十方商会的魏雪竹,这趟镖由咱家跟着。”
何小云领了他先入城门,在门洞里吩咐下去,“待会叫这十方商会的让镖车一辆一辆进来,祝姑娘你和我验车,师弟你搜身。”
魏雪竹眼珠一转,已悉数打量过环境众人,瞥见门洞里巫马坤先前拖走的镖车,车轮被砍断,车上货物悉数被翻动。为首的官爷身着麒麟服,与他叫师弟的那小子都是锦衣卫,五品千户,又是京官,在这城门下查镖车?
祝姑娘?这女子衣着用料极好,听语气和千户并非夫妻,不叫祝夫人,年纪不轻却未曾婚配,如此夜里还敢出街,江湖中人?
魏雪竹露了笑意,上前冲何小云一拜,“这位官爷,请问您这是在查什么重案?还望告知,夜深人也疲惫,由头讲明白,咱家才好全力配合。”
何小云注意到他眼神不时扫过巫马坤那辆车,对方商会出身,心思缜密精明,怕是猜到些什么,打个哈哈,“正常的入关查验,那里来的什么案子,师弟,你搜他身,搜完了就放人入城。”
“这官爷叫我来,不用我帮手了?这乱糟糟的,要查到几时去呀,还是让我去和镖局的兄弟们讲一讲,有序入城,查起来也方便。”魏雪竹笑脸相迎,何小云皱眉,此人万一出城报信,手下镖师将那宝物藏匿起来,再要搜查便是比登天还难。亲自将他提到一边,浑身上下细细翻了个遍,搜出来不少精致小物件,还有几张千两银票。
祝金蟾扫过一眼,摇头,示意他拿了东西进城,魏雪竹笑笑,掰下一件饰品上的金制小坠塞入自己口中,就地打滚,哨声突然响起,城外站着的几位镖师耳尖一动,舌尖一翻,低沉哨声在人群中散开。
数百人的车马,忽然间一齐安静下来。
魏雪竹口吐鲜血,他已挨了何小云数拳数脚,仍笑脸相对。
“这位官爷,不就是钱的事吗,好商量的很,这些银票您都拿去,咱们镖局这么多人,别为了小事伤和气嘛。”
数位镖师慢慢上前,官兵要拦,被轻易击晕,放倒在一边。
何小云拔刀出城,“老子是锦衣卫千户,朝廷命官,那个敢动!”
脚步不停,为首一位镖师开口,“讲清楚,杀你是私人恩怨,和镖局无关。”
魏雪竹从地上爬起,笑笑,探手让那几位镖师停步,“官爷,有商有量,您特地在深夜堵咱们,不就是求财嘛,何必把命搭上。有些事情,讲清楚讲明白就是了,钱,要多少咱家都是肯给的,还请官爷高抬贵手,放咱们入城去罢。”
何小云不肯退步,一时间僵持不下,回头,瞥见不住张望的张舟粥和祝金蟾二人,不要伤她二人,不可动手,抓了魏雪竹慢慢退步回城洞。
“昨日你大威镖局的镖师向城关小吏行贿百两,这趟镖,怕是有不该有的东西。”
“这趟镖事关重大,只是求个平安,也是想攀攀人情嘛。”魏雪竹将那几张千两银票递过,何小云不接,“东西是什么,讲明白。”
魏雪竹眯眼,再瞥过巫马坤那辆马车,赔笑,“官爷啊,您身居高位,道上的规矩您可能不懂,这趟镖真的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只是我十方商会出手阔绰,给的过路钱多了些。”说完指指城外,“不信您
可以亲自挨个查验镖车,不该有的东西,它决计不会有。”
何小云再逼问,魏雪竹八面玲珑,言语间密不透风,一口咬定是攀人情,行贿与镖物无关。何小云并无实据,只能算无端猜疑,总不能讲祝空空曾偷听到过有宝物藏匿其中,没了办法,祝金蟾过来,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先让他们过关,魏雪竹有恃无恐,肯定是把东西藏好了,不怕搜。他们这么厉害,东西我就不偷啦,你昨夜没睡熬到现在,早点去休息吧。”
何小云只得无奈点头,吩咐下去。
“放人。”
魏雪竹面露喜色,当即叫那几位上前来的镖师进门洞来将巫马坤的那辆马车抬了入城。
夜无月,阴晴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