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烛摇曳,在素色的床幔旁隐隐绰绰,微风轻柔,带着凉意撩动黛色窗帘,绀青夜空之上悬挂一轮皎洁圆月,整座南湘客栈沉入夜色,显得静谧宁和。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披着乌黑的发,身穿一套雪色寝衣,手执一盏红烛,赤脚,在外廊漫无目的走动。
商天遥内心不好受,独自在睡房烦闷得慌,便趁佣人退下后出来透气。少年皱着眉,圆眸黯淡,神情明显是哭过,眼圈还泛着红。他回想这几日的种种,更是难受得心口发疼——自打他向茶羡鱼表露心迹,这几日小丫头明显躲着他,借口练功,每日在他去找她之前,就如饱受惊吓的一只兔子飞快窜进罗容季房间,他耐心等候,直至太阳落山,被好心的小厮提醒,少女早偷偷从窗口溜出,躲回自己房间大门紧闭了。
商天遥从没感觉过如此挫败。即使归根结底,他一事无成,只是丢了身份的亡国皇子,但因为收养他与哥哥的老将军对最小的他尤为疼爱,视为己出,悉心照顾,所以他的成长过程里,丝毫未少皇室子女的那份优越。锦衣玉食伺候着,婢女仆人服侍着,因为哥哥商天玄足够优秀,替他挡下修行磨练的苦,商天遥更是无所顾虑,将“无所事事”发挥到极致,每天只考虑着怎么玩,玩什么,潇洒自在得不像话。二十年下来,武功只学了个七七八八,连学堂老将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使着性子爱去不去。
商天遥感到后悔了。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无知,在人生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面前,他的灵魂和身体一贫如洗,拿不出任何信服的理由,让对方为自己留下,更别提让对方爱上自己……贫瘠让自己打了退堂鼓,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头也不回,奔赴远方。坐井观天的小青蛙终于,被现实浇了个满头凉。
不知不觉,商天遥竟恍惚间来到了茶羡鱼的房间前。厢房门上贴着茶羡鱼画的笑脸娃娃,他猛地回过神来,慌乱抽袖打算离开,突然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茶羡鱼扶着门框探出头,见是他在门口,瞬间笑了,“扫把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商天遥有些尴尬,他挠着后脑勺点点头,不敢看茶羡鱼的脸,匆匆跨进门,才惊讶发现房间里已经聚集了所有人。
商天玄和十二虹坐在藏青木茶几旁,一边聊天一边对饮茶,清香袅袅,罗容季依旧一身黑装,静静立于窗台边,把玩着玉佩似在赏月,吴止雅正翻着书卷,他见商天遥进门,异色瞳的流光微微闪动,这位深棕长发的神秘大人啪一声合上书,开口就问,“二皇子,您怎么看?”
“欸?”
商天遥被问得犯糊涂,好在茶羡鱼及时赶到,拉他坐下解释说,“是这样的,扶摇和扶风告诉我,西域蛮捷之地有一副古画,是从仙人之地流传下来的,名曰『朱雀皇女』,可能和我母后如今的下落有关……我们打算明日启程,从眠州直接行进西域……所以……”
“所以,我不会去商州了。抱歉,扫把头。”
商天遥呆在原地,片刻没有回过神,商天玄叹了口气,伸手盖在少年头顶,语气低沉有力,“天遥,你不是和蛮国四皇子素来交好么?唤你来,是想让你帮鱼姑娘定个心安,托你写封亲笔信给皇子。鱼姑娘带着上路,这样他们到了蛮捷,也好有个照应。”
商天遥垂下眼,低低应了声,“是……哥。”
商天玄坐回茶几旁,恰逢十二虹边撩拨着长发边回头,妖娆美艳的男子扶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殿下,以您看,这『朱雀皇女』的画卷有何不同?当真如人鱼所言,和凤后茶皇后有关?”
站在一旁的商天遥一惊,凤后?!原来咸鱼一直要找的母后,竟然是洪荒国第一皇后,十五年前仙逝的茶家宗主茶迟情!那,那自己喜欢的女孩岂不是……
商天玄两臂抱胸,脸色凝重,“这个……当真不好说。”
他皱着眉头抿了一口茶,声音有些涩,“世人皆知,凤后之所以被称为凤后,是因为体内除了茶氏宗族的一套本脉,还有一套来自于先帝『白凤帝君』的帝王之脉。我爹曾告诉我,当年皇后难产,生命垂危,洵皇爱她发狂,不顾百朝文武反对,砸了先祖的陈列灵堂,取出白凤帝君的元丹令其服下,孤注一掷的勇搏终是救活了皇后,也让洪荒国就此诞生史上第一位双魂脉的魂力者。”
“皇后体内融合了两套顶级魂脉,又获得了凤凰的神力,一时之间洪荒八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凰血一滴,延年益寿,凤啸一出,引百鸟朝鸣……要知道这样绝尘的力量,纵观修岚大陆四千年,可能也只有凤后一人……魂力者本就稀少,洵皇此举一出,虽救了皇后性命,也让皇后就此暴露于危险中……不知有多少人,暗地窥伺这份天选之力,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