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的持续暴雨,劈头盖脸浇灌了好几星期。终于在寒峭早春的某一天,天空翻出白净,彻底褪去雾云。
放晴后的茶府光彩熠熠,如同从寒冰八尺的深渊下苏醒,府内的走动声、谈笑声逐渐热络起来,连庭院的鸟兽虫鸣也一天比一天喧闹,泥土湿漉漉的,冒出几颗新芽。
从百叶窗一格格透下来暖光,将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房间中央架了一套柔软且奢华的被褥,一位身材修长的黑发男人正端坐着,闭眼仰头,安静的感受久违阳光。他姿态随意,不失优雅,一只胳膊斜斜的搭在蓬松金黄草垛上,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卷书,不失清爽的皎白长褂微微敞开,床边放着拆卸下来的竹板,还有一堆空药瓶。
华洵睁开眼,视线落在缠着绷带的伤腿上。心里默记着在茶府养伤的日子。
快二十天了,他拿起碎砖,在手边墙壁上刻了一笔,痕迹淡淡的。距离他离开皇宫二十多日,倒一直没有听到宫里传来什么变故,甚至自己藏身于此的消息也没被传出,平静无波的日常之下,又让人无法真正放心——难道太子篡位失败了?还是,又引发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流血事件,而被别的帮派势力镇压下去了呢?
身上被箭擦伤的伤口治愈及时,已开始慢慢结痂,连腹部上那一道碗口大小的窟窿,都奇迹般的生肌复原。他望着脱下来整齐放在一边的,沾血的旧衣裳,响起命悬一线摔下马背的那日,摇摇头苦笑,“……我竟然还活着。”
“像做梦一样。”
“嗯?做什么梦?”门被大咧咧推开,华洵已是习惯这样的照面,见怪不怪。他轻侧过身,表情恢复一贯冷静,低语道,“茶姑娘,您来了。”
茶迟情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出现在门口,乌黑发亮的长发编了两条长辫,一身淡紫束腰织锦褂,脚上套着青蓝的长靴,身姿飒爽的如同刮进一股活力的小旋风。
她舀了一碗热粥递给男人,就一屁股坐下,撑着下巴看男人慢条斯理的喝。似乎在观赏什么新鲜玩意,眼睛都笑弯了,“欸!我说小兄弟,都过这么多天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男人顿了顿,装作没听懂,执筷夹了两块小菜,一声不吭继续吃着。
茶迟情也不生气,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壶扎红绸的酒,在男人眼前晃晃,“还是不愿?那行吧,我也不自讨没趣了……这酒我自己喝!”
话毕拧开瓶盖,豪迈的一仰脖子,吨吨吨猛灌了几口,顿时呛得眼泪直流,“咳咳咳!这什么破酒?!辣死我了!”
华洵看她原地乱跳,满脸通红抓耳挠腮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无奈的伸出手臂,将桌上那酒瓶收起来,“不会喝,就别喝。这可不是破酒,是你品不出罢了。”
见她眼泪哗啦啦的流,又默默从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面无表情递给她,“先擦擦。”
茶迟情一边狠狠擦眼泪,一边嘴还不停,“我要吃口小咸菜。”
男人叹口气,把干净的碗筷推给她,“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