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工地。
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沟渠的路线,是白前经过精密计算的,动不得,无羡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方案:
就是修桥
有那么多流民在,人手充足,所以沟渠挖得相当宽阔,想要在沟渠两边往来,必定是要架设石板。
至于石板具体架在哪儿,架多少块,这里面就有文章可做了。
方案自然由白前制定,半仙只需拿着个罗盘,装模作样地顺着沟渠的路线走了一圈,找了一堆风水堪舆的说辞,将村民唬得一愣一愣的,顺理成章,就将设桥的方案给定下来了。
“山管人丁,水主才。山有行止,水分向背,乘其所来,从其所会。经过本仙点拨之后,这沟渠的水势便活了,由死水变成了吉水,你们村必可借此潜龙腾飞。”
还有什么,比村子的前途,更能令村民激动和欣喜的吗
这一回,村民对挖渠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反而一个个热情高涨,主动拿着锄头,同流民一起干起活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比他们干得还要卖力。村妇还蒸了馒头,送于众人充饥。
李元芳不免感叹,“早知道,我早早请个道士来,哪需走那么多的弯路”
连续十来日,在日头底下督工,李元芳又黑了好几个度,大晚上走在路上,完全找不出来,撞上他都不知道。
无羡特意叫人给他煮了油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宣传的工作没做好,没有设身处地考虑过村民的诉求,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引发了之后的冲突。”
虽然,疑似之间,不可家至而户晓。
她要表达的,怕就是类似的意思吧
想不到,做了那么久的官,让一个小丫头给教育了。
李元芳倒没什么介怀,只是暗道一声“可惜”,若是她能生得男儿身,必然是个治世之能臣。
回到小院,马哲小心地捧着那张桑皮纸,迎了上来。
纸张被药熏得发脆,颜色也加深了几分,由枯黄变成了黎色。
上面的字迹,倒是显露出来了,却像是沾上了水一般,晕染开来。模糊之间依稀能分辨,原先是一手漂亮的馆阁体。
常伦苦着脸,“这笔迹跟铅印的一般,让人怎么认啊”
半仙耸了耸肩,“所以之前我才说,你们看了这字,也找不出幕后之人。”
朱寿侧目看着无羡,她的眼中没有众人那般失望,微微蹙着双眉,若有所思,只一瞬又回过神来,看了眼天色,已然不早。
无羡问朱寿,“今日你回城吗”
朱寿哀怨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愿我留下吗”
无羡不愿他走,可是,留下他又算怎么回事呢索性实事求是道,“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朱寿眯着眼,抓起她的手,捏了一下,“我可以随你回屋啊”
屋里只有一张炕,两人同住,岂不是要同床共枕
无羡眉角一跳,一声“不行”立刻脱口而出,“我给你再找个农户投宿吧”
朱寿赖定了她,“别的地儿,哪有与你同住好啊”
李元芳呵呵一笑,“我来此多日,也该回府衙处理公务了,这位”貌似还未正式介绍过,怎么称呼都不知道,想必身份需要保密,“这位若不嫌弃,就住我那间屋子。”
“也好。”总比被小无羡赶出去要强。
说归说,做归做。
李元芳前脚刚替朱寿空出了屋子,他后脚就厚着脸皮,跟着无羡进了主屋。
四下无人的时候,朱寿反而收起了轻浮的笑意,正色道,“桑皮纸上的字迹,你见过吗”
无羡挑眉,“为何如此问”
旁人瞧着桑皮纸,朱寿的注意力,却是一直在她的身上,“之前见你看着桑皮纸的时候,目露深思。”
“即便是用了馆阁体,字体的大小,书写的间距,都有个人的习惯。我曾见过一人,他的字迹与桑皮纸上的非常近似。”
“是谁”
“两个赣商:一个叫邓兆馨,是贩药的,一个叫卫学粹,是贩茶的。”
“赣商”小无羡多在西北一块,而江右属于南方,“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大同的马市认识的。就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们来了,以低廉的价格,用药材和茶叶换了不少马匹。”
朱寿目光一沉,“只有马匹没换玉石和草药”
无羡确认道,“只有马匹。”
照理说,北元的物资中,只有玉石和草药,最适合
贩卖到南方才是。
朱寿的政治嗅觉,可比倪世杰那个纨绔要敏锐多了,“一个赣商,跑那么远来马市,就为了换马怎么不去四川呢不但距离近,用来驮物的话,川马也更实用些。”
除非
他要的不是普通马匹,而是战马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让冯盛和张遐龄盯了他俩一段时间,没发现别的可疑之处,这事也就放下了。巧的是,此番来京师,又同那个卫学粹对上了。”
朱寿注意到,无羡用的是“对”,而不是“碰”,可见两人有过交锋。
“你没吃亏吧”
“”说出来,还真有些丢脸,“那人一直隐在幕后,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发现了他的马脚。还记得观莲节那日,我与杨慎发生了争执吗就是他在国子监就读的弟弟卫学纯使的坏,”她本被张允龄拉走了,想不到走到半路,被人给截住了,“用激将法,故意将我引去的渌水阁。”
“你就这么中了他的圈套”
无羡揉了揉鼻子,没敢告诉他,她早与杨慎串通好了,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的。不然,他非气得跳脚不可。
朱寿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心里憋屈,语气软了下来,“你怎么招惹他了居然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害你。”
无羡直感“冤枉”,“我与那人统共见了没两回。那时,我不是照看着马市嘛,在其位,谋其政,有人以低价坏了马市的行情,我总要出面,找他谈谈规矩吧,完全是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