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一直以为外人不可信,将军权看得极严,对于一些险关,也派自家人去坐镇。
虎牢关无疑是险关,所以他派代王王琬坐镇,让他为运粮入京争取到充裕的时间,可谁料到这个被他委以重任的王琬和王玄应、王玄恕、王仁则、王太等有为之士截然不同,此人凶狠残暴的另一面是胆小如鼠,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连一个普通士兵都不如,所以当王世充待机撤退的命令一下,畏惧大隋军威的王琬连像样的抵挡都没有做,就毫不客气的放弃虎牢关,带领大军急匆匆的跑回了洛阳。
如此险关落到大隋之手,继而影响到了正在洛口仓搬运粮食进入洛阳城的段达。
洛口仓号称天下第一仓,仓城周长二十余里,可容纳粮食两千四百多万石,虽然一直没有全部装满过粮食,但最鼎盛时期也存粮两千万石,兵甲百万套,是大隋王朝富甲天下的重要性标志。
这里一度被李密占据过,他曾经打算以此为都城,建立起他的大魏王国,因此增筑兴洛城,周围四十里,使洛口仓扩大了几倍之大。
从东征高句丽开始,洛口仓多次向外调粮,粮食日益减少,加上杨侗北上之日清仓过河,所以仓城存粮都是王世充后来放进去的。目前只剩二百八十万石,由三千名士兵看守。
在几天前,王世充做出了撤回荥阳驻军,将粮食运回洛阳的决定,荥阳驻军也已撤回洛阳,同时更换了虎牢关的主将,王世充又令段达为运粮使,强征十五万民夫,将洛口仓的粮食运回洛阳。
虽然征发了十五万民夫,但要将全部二百八十万石粮食全部运回洛阳却是一件大难事,加上黄河水域已经成了大隋海军的天下,所以王世充的几百只小船起不到半点作用,只得靠骡马运输,整整九个昼夜的运输,也只运走了五十万石,还有二百三十万石粮食。
此时,三十余里外的虎牢关亦已传来隋军占领虎牢关的消息,这便让段达十分焦虑,他焦虑的并不是粮食无法全部运送完成,而是他知道王世充要完了。
仓城官衙的大堂上,段达负手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之极,他该何去何从?
段达年近六十,在文帝时期即已深受重用,在当杨勇麾下将军时,又暗中交好杨广,他暗中观察太子杨勇的动静,密报给杨素。于是朝廷内外到处是对杨勇的议论诽谤,天天可以听到杨勇的罪过。到了杨广继位,深受重用。江都宫之变发生以后,他联合元文都拥立杨倓即位于洛阳,封为陈国公。
当时元文都等人图谋除掉王世充,段达暗中将此事告诉王世充。杨倓无奈把元文都抓住送给王世充,王世充将其杀害。王世充因此特别倚重他。等到打败李密,段达等人劝杨倓给王世充加九锡之礼。暗示杨侗禅位给王世充。王世充继位后,任命段达为司徒。现在王世充大厦将倾,他段达怎么可能替王世充陪葬呢。
他与云定兴一样,都是官油子,听说云定兴和李渊颇有交情后,两人就秘密的和李世民联系,但是随着隋朝大军南渡,又使段达有点踌躇不定起来。他知道隋强唐弱,自己应择良木而栖,无论如何也应该去傍大隋这棵大树,而不是势弱的李唐。
段达和杨侗共事几年,但因为当时的杨侗没什么前途可言,且又有裴氏从中说项,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倒向了杨倓,继续干着谍中谍的角色,只不过杨侗品行敦厚,从来没做出格之事,是以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这么一算下来,他和杨侗没有什么旧怨可言,他就担心现在投靠杨侗,会遭到杨侗清算。因为从大隋的政策来说,像他这种首鼠两端、底子特别肮脏的人是必被清除的人物。
段达既恨自己当初手捧珠玉不识宝,又怨杨侗藏得太深,若是当初稍微流露出王者气质,自己也不会因为杨倓置若罔闻,可一想到当下情境却又无计可施,一时不知该怎么才好?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跑来,在堂下禀报道:“启禀司徒,有十万隋朝精骑自虎牢关杀来。”
段达一屁股坐到了坐榻之上,失态的大叫:“十万骑兵?”
“正是!”面色苍白的亲卫颤抖着声音道:“十万只多不少?”
段达失神道:“到哪里了?”
亲卫惨然道:“不足十里。”
段达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让民夫全部入城,关闭四门!”
“喏!”亲兵匆匆的退了下去。
段达面如土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城周四十多里的兴洛城只有三千名士兵,摊派下来,一里不足七十五人,而隋军却有十万多人,这怎么守哇?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带着亲卫跑路,但如今连跑路都晚了,只因洛口仓位于巩县东北的黄土岭上。这里地处丘陵,形势险要,土层坚硬、干燥,又有水路运输之便。自洛水逆水而上可达东都洛阳,逆黄河而上可达陕西潼关和大兴,顺水而下可达黄河出海口,同时与大运河相通,还能南到江都,北到涿郡。它东临汜水、北依黄河、西接洛水,唯一的陆路在南边,可是从仓城到官道也有十里之遥,自己此时若是跑出仓城,从时间上说,恰好与隋军相遇于岔路口,至于水路那是想都别想,不管是黄河还是洛水、汜水,早已是大隋五牙船和艨冲的天下,仓城中的小船根本不够人家一撞。
“报!”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向段达道:“司徒,城外发现大批军队,正向兴洛城赶来。”
段达面色一变,扭头看向来人道:“是何方兵马?”
“看旗号,乃是大隋的兵马!”部将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大隋这几年创下的名头实在太大。
“快,上城!”段达也顾不得惊讶隋军为何来的如此之快了。
“报!”就在段达准备上城退敌之际,远处一名血染战甲的战士跌跌撞撞的冲过来,远远地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司徒大人,大事不好,北门被破,隋军杀进来啦!”
“什么?”段达面色大变,一把拉住这名战士的衣领,此刻他已经无法顾及自己的形象,脸上表情扭曲狰狞,愤怒的咆哮道:“不是说隋军还在十里之外吗?人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