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清蒸白鳝,荷包里脊,要是有海参汤就好了。”杨袭芳报着吃大户之心,点了三样自己喜欢的菜。
“姑娘真会挑选,白鳝是今晨才捞上来,新鲜之极;另外小店昨天才进了一些海参,但是到了这里,很多已经死了。只有极少存活,但也够你们一家人食用,不过价格极为昂贵,得要五贯钱。”
海参一般会钻入礁石缝隙之中,想要捞取可谓是千难万难,即便是皇宫之中,亦是极其难得。
杨侗知道妻子提倡节俭,海参这种东西在宫中反而吃不到,他心疼女儿,便说道:“海参都弄好端来。”
他又看了眼卫凤舞,微笑道:“再来一盘烤驼峰、三条火爆鹿舌、一份鹿脯肉、一份锦缠鹅,再来一份红绫饼餤,可以了。”
“客人,您确定?”酒保有些结巴了起来。
鹿舌是极为名贵之菜,这里指的鹿舌自然是草原马鹿,由于长期吃新鲜牧草,十分劲脆。而驼峰乃是骆驼背上隆起的肉鞍,因丰硕膏腴、细嫩甘肥,烤驼峰最为美味,为古八珍之一,这两道菜一直是宫廷贡品,到了乱世才会流入民间,只有高级酒坊才会在冰窖里备上一些,以作镇店之菜,价格之高不亚于海参。
“您稍等。”酒保见一个小姑娘都会吃海参,便知道他们不差钱,不过驼峰、鹿舌非同一般,他犹豫一下便去把掌柜叫来。
掌柜施礼道:“客人,野鹿舌小店只有两条,一条三贯,还有烤驼峰亦是极为昂贵…”
“不要了,不要了。”卫凤舞知道丈夫是为自己所点,一听这么高的价格,便连连拒绝。
“爷像是没钱的人吗?”杨侗掏出一把金币,铺在桌面上,暴发户之状毕露的说道,“给我弄来便是。”
掌柜一见金光闪烁,顿时就放心了,吩咐道:“还不快准备?”
“是,是,是。”酒保忙不迭的离开。
“庐江你是暴发户,半点不假。”卫凤舞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侗,作为大隋皇帝,这些菜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也没矫情。
“我才搞不懂你呢。”杨侗摇了摇头。
卫凤舞明白他指的是自己节俭一事,不过她也懒得争辩,否则又会说出‘财富面要流通才能产生社会价值……’等奢侈有理、勤俭有错的歪理,把孩子们带歪可就不好了。
“夫君,大姐。”然而菜还没上,阴明月便找了来。
“明月,你咋也来了?”卫凤舞乐了,“坐下一起吃吧。”
“多谢大姐,不过恐怕不行。”阴明月摸了摸迎接她的杨蕙的脑袋,低声说道:“杨仆射他们有要紧之事找夫君商议。”
“这顿饭我是吃不上了。”杨侗摇了摇头,有些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本打算抽一天时间陪老婆孩子,谁想到这么快就中断了。
“夫君当以国事为重。”卫凤舞乖巧的点点头,不过丈夫是皇帝,还是尚未统一天下的皇帝,她知道许多战机一旦耽搁,就会一去不复返,万万不能耽搁,所以就算不能帮到丈夫,也不该让他操心,在这方面,卫凤舞一直是个很懂得很大气的女人。其实丈夫放下国事来陪她们母子的这番心意,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重要。”杨侗摇了摇头,向杨沁芳吩咐道:“饭后,你带大家逛一逛,务必要小心。”
“知道了。”杨沁芳显得有气无力,这家伙,也不点她爱吃的菜,她生气了。
杨侗现要两张烙饼,和阴明月一人一张,两人边走边啃,直让卫凤舞好笑又心疼,她虽也是将门女子,可她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比起一直和杨侗东奔西跑的水天姬、阴明月都要幸福。
回到专门跟个别大臣谈话的同明殿,杨恭仁、韦云起、李景、皇甫无逸和杜如晦已经等候多时,杨侗劈头就问:“发生了何事?”
“圣上,零零壹通过襄阳潇洒馆发来急件。”韦云起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杨侗,自从兼管黑冰台的商部尚书凌敬为恩师刘炫守孝以后,中仆射韦云起代为掌管黑冰台,由于他主要负责民部、工部、商部三部,对黑冰台事务并不陌生,说是无缝接恰亦不为过。
杨侗展开书信,一行行娟秀小字跃然纸上,一目十行的看完以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开科取士?李渊莫不是嫌伪唐王朝亡得不够彻底吗?而政治能力、见识比李渊还强的李建成竟然也答应了。
可如今的伪唐王朝和大业中后期极为类似,不但有关陇贵族作乱,还有关东士族、南方士族,士族数百年来互相联姻,各个地域之间的士族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士族集团,他们虽然不是最强大的南北时之士族,也不是隋之文武的士族,可对于偏安一隅、动荡不安的伪唐王朝来说,依旧强大。
隋朝大乱,就是因为科举触动了关陇贵族和士族的利益,然而李渊在没有平定关陇贵族之时,又用科举来搞士族,完全是在走杨广急于求成的老路,这作死的节奏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
杨侗便一扬书信,问道:“李渊蠢是不假,难到李建成也变傻了?竟然同意在在生死关头作死。”
杨恭仁苦笑道:“圣上,微臣可不觉得李渊蠢,他的心机一向很深。”
“左仆射为何这么说?”听到杨恭仁这么一说,杨侗顿时来了兴致,感到他似乎明白李渊开科取士的真实用意。
“圣上。”杨恭仁说道:“房杜二位尚书出使襄阳的真正目的,是挑唆关陇贵族与李渊反目成仇,最后借李渊之手除掉关陇贵族。目前来看,当初洒下的种子如今已经开花。了。”
杨侗问道:“这和开科取士有何关联?”
“关陇贵族全力支持李渊反隋,事后也得到了丰厚回报,七八成朝堂官员和郡守、县令都是关陇贵族子弟门生,而李渊接下来肯定要以伪唐官场大清洗,这七八成官位自然就空了出来。开科取士既能得到他急需的人才,还能让治下文人大唱赞歌,为李渊扬美名,这么一来,治下便会安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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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侗沉吟一下,又问:“可推行科举无疑是侵犯士子的利益,李渊难道不怕士族也反?”
“圣上还小,不知科举有三个阶段也能理解。”杨恭仁笑道。
“这……”杨侗嘴角抽搐了几下,张了张嘴道:“朕确实不知还有另外的科举。”
“最初的科举是先帝与士族妥协产生的一种选官制度,将推举和考试相结合起来,各郡可推荐多人,上郡推荐两百五十人、中郡推荐两百人、下郡推荐一百五十人,然后将这些士子集中到京都考试。这是文帝时期执行的第一个阶段,当时被人们称之为‘中正科举制’……嘿嘿,这说白了,就是士族之间的较量。对了,杜尚书和房尚书就是在那时候成为候补官员的,时为吏部尚书的高孝基对二人说:‘二贤当为兴王佐命,位极人臣’。”杨恭仁说得十分介绍。
杨侗会意一笑,老谋深算的杨坚实在厉害,这个‘中正科举制’明显就是用来分化各个士族阵营的阳谋,要是连续搞上十几二十次,一个个看似牢不可破士族集团,一定会因为争夺高位出现裂痕。杨坚这路子铺得相当好,但谁让继承人是急功近利的杨广呢?
杨恭仁双说道:“第二个阶段是大业年间开始,有变化的是,武帝要求各郡推荐上来的学子之中,必须有三成是寒士;第三个阶段,便是现行的科举。”
杨侗恍然道:“左仆射是说李渊的科举要么是第一阶段,要么是第二阶段?”
杨恭仁点头道:“益州是李渊最后的领地,他需要当地豪强支持拥护,所以微臣认为是第二阶段的科举,不过寒士占据的比例应该比三成低得多,或许连一成都不到。说到底,他的科举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噱头。”
“和我们有何关系?”
“房杜二位尚书出使襄阳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被李渊看穿了。”杨恭仁笑着说道:“从这里面,李渊能够推断出圣上与士族和解为假,真正的用意是让士族背叛伪唐,然后再借李渊之手除掉他们。于是他将计就计的推出伪科举,让圣上误以为士族会和李渊反目,从而继续坐山观虎斗,最终给予李渊喘息之机。”
杨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好半晌才说道:“为了苟延残喘,李渊也是拼了。”
“不拼的话,他得死啊。”
“这倒也是。”杨侗理解的点头道:“李建成明天就到,朕倒是要看他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