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点了点头,对众臣说道:“各位爱卿就刚才的问题分别写上奏疏,都要详细一点、周全一点,朕批阅后便可执行,大家抓紧时间去办理!”
“微臣告退。”
众臣行礼退下,一名宦官便把萧瑀的奏疏呈上。
李渊这次北巡,将镇守京城的重责交给了齐王李元吉,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李渊同时暗令萧瑀对他进行暗中观察,定期写奏疏向他汇报。到目前为止,李元吉表现让他非常失望,尤其流民蜂涌入京、打砸二市的事件,更令李渊对李元吉失望透顶。
当他回想到李建成以前的表现,发现两者呈现出天差地别的差距,李元吉连李建成半点本事都没有。
这样无疑之人,继承得了大唐事业吗?
能与强大的隋朝博弈?
面对扶不起的李元吉,也使李渊的易储之心动摇了。
李渊打开萧瑀的奏疏认真观看,萧瑀主要就这次打砸事件进行详述,奏疏说得很清楚,打砸的原因是预防不及时、赈灾不力所致,二十多万流民入京城之初,京兆府置若罔闻、不闻不问,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没有丝毫救济、安置措施,当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与城中百姓发生纠纷之时,也没有派军队控制,更没有加以赈济、分流,导致流民饿死极致、无法生存的情况下,最终爆发了这起抢粮、打砸的大冲突,造成三千余人死亡、四万余人受伤的惨剧。
萧瑀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指出谁要承担责任,但李元吉负责京畿安全,又是京兆尹,军政大权尽皆在握,他不有所作为,谁调得到京城军队?
他不为这起事件负责,又有谁来负责?
李渊看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这样一个无能之人,若是当上皇帝,几乎不用隋军来打,就会陷入众叛亲离的下场,成为类似于秦二世的唐二世。
想到这里,目光继续观向未尽的奏疏,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失色。
萧瑀在奏疏上继续写道,打砸事件发生的前天,李元吉在京官为李建成举办的饯行宴身中剧毒,哪怕是到了打砸事件结束以后,还人事未醒。而对于李建成的行程,萧瑀也有提及,说是御医断定李元吉无恙之后,太子到了第二天,照常南下,去与泸川的僚人谈判。
“啪!”李渊将奏疏重重的扔在桌子上,嘴皮子哆嗦了几下,“逆子,又一个逆子。”
萧瑀最后这一段,可谓是峰回路转,不仅成功将李元吉从打砸事件中摘了出来,而且对李建成行程的陈述,看似公平公正、十分客观,但实则将李建成纳入了极为不利的处境。
人人都说萧瑀刚正不阿,但是真的吗?
或许是。
但“刚正不阿”这个成语在某个时候,会转化为大奸似忠。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在李渊入主关中之时,先写信派人快马送给李渊,并说自己随后就到。结果送信人刚把书信送给李渊,不久,他本人就到了。
若是没有见信立回,怎能表现出他萧瑀归唐诚心?
若是没有信到人到,怎能显出他萧瑀苦盼明主已久?又怎能衬托出李渊一纸相召、应者云集的英明神武形象?
正是因为他的操作,才使李渊龙颜大悦,立刻授萧瑀为光禄大夫,封宋国公,官拜民部尚书。
此之以后,更是多次为使,入隋谈判,然而只字未提如母亲一般带他长大的亲姐。说到底,这是一个唯利至上的人物。
虽然他的奏疏没有说李建成半点不对,反而称赞李建成‘公事公办’、‘国事为重’,但萧瑀的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国事为重’的李建成。
至少能令李建成落得漠视兄弟生死的恶名,从而现实坏其仁者之风、兄长之义的目的。
他为何要在韩志身边说李建成嫌疑最大?
只因他的女儿是李世民的平妻,他希望借助李元吉之手把李建成拉下马。
为何又要把李建成的行程杂入到李元吉中毒案上说?是希望李建成的形象抹黑,他李氏三兄弟的形象在李渊心中一样黑的时候,自立的李世民也有名正言顺上位的机会。
就目前来说,他已经成功了。
不仅使李建成南下泸川之举,到了李渊心中变成逃避罪责,同时也是进一步在暗示李渊:对李元吉下毒者,实为李建成。
不然,为何有长者之风的李建成迫不及待南下?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可以说。
高层人物的谋权不在于他政绩大小多少,而是在于关键时刻表现出来态度。
……
便在此时,又传来了李神通、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求见的消息。
李渊稍微沉吟一下,便让人将李神通带了进来。
“元吉情况如何?”不待李神通行礼,李渊劈头就问。
李神通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回圣上,齐王体魄过人,御医又及时给齐王配制解毒之药,这才把齐王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情况正好逐步好转。”
在这起事件上,李神通并不知情,因为他是李渊最信任的心腹,李元吉不敢太相信他。
李渊松了一口气,又问:“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是宫中一名宫女,给齐王上菜的时候加入了毒药,已经畏罪自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赶赴她的住所调查,带走了这名宫女所有物品,本来是没有丝毫证据,可最后找到她的父母,得到了这些黄金。”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两锭马蹄金,放到了桌子上。
李渊瞥了眼桌子上的黄金,他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少府寺所铸造的官金。
李渊冷声道:“不要问句答句了,把你知道统统说出来。”
“这名宫女原是荥阳人士,据她父母交待,他们曾在大业十年变成流民,当时这名宫女病重,若非幸好遇上返乡的太子妃资助,这名宫女早就死了。这两锭黄金是他们的女儿前不久托人送给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吗?”
“不知!”李神通摇头道:“这是刑部尚书用另外的黄金换到的这两锭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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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说这黄金!”
“这是官金,底部一般有编号,但这编号已被利器划掉,于是我们去少府寺调查,才知道每次铸造的样式都有差异;这一批只铸造九千五百锭,象征着九五至尊,被圣上收入了内帑,后来又去左藏查询,发现这批金锭只被赏赐过一次,就是太子前年诞辰之时,圣上赏赐过三千锭,余者在迁都入蜀之时,一锭不少的装船,后来消失在僚人袭击之中。”
李渊脑海里轰然巨响,神情变得十分痛苦,并不知道这桩事件的李神通也以为是李建成所为,十分明白李渊此时的心情,低声劝道:“圣上,保重龙体为要啊。”
李渊惨然一笑:“为了一个山河破碎、朝不保夕的皇位,竟尔不惜对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狠下毒手,朕真是……”
“圣上,太子殿下为人仁厚,微臣觉得他不会这么做。或许是他的手下私自所为。”李神通看似在替李建成开脱,但实则把下毒的帽子扣在李建成的头上了。
手下人私自所为,跟他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替他说好话有何意义?他近来虽然淡然处世,但心里一直恨朕没有履行诺言,把帝位禅让给他。”李渊摇了摇头,涩声道:“他以前就和世民斗得很凶,可世民如今与朕决裂,对他没有威胁;而元吉深受朕的喜爱,朕又迟迟没有传位给他,于是生怕朕把帝位传给元吉,是以向自己的亲兄弟狠下毒手,元吉要是死了,朕也只能传位给他。”
“圣上,不如将太子召来问问吧!”
“他都跑去泸川郡了,怎么召?召他回来,只会让他顺势降了僚人。传朕旨意,明天还朝。”李渊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喏。”李神通心下暗叹,他知道一场大风暴是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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