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是一个嫖行天下的年代,官员去乐呵乐呵也不犯法,更与道德无关,而是一种风雅时尚。所以许多著名官员也是著名的风流浪子。要想在这年代查封妓院,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朝廷唯一能做的,便是登记造册,尽可能避免逼良为娼的悲惨事件发生。
然后,商部按季度收税。
收税之初,就闹出一件普遍的事件,各个青楼以为收税官员是大官,前来搞灰色收入;便当大爷一般伺候,逃出美女给他们免费爽,结果对方爽完之后,把裤子一穿,钱照收;青楼之主也非傻子,当这种事件发生多了,终于明白这是朝廷的政策,而且还是明码标价,这些税官不过是朝廷的爪牙而已,根本不敢多收一钱,于是乎,白嫖就没了,想要借机放松放松,自己掏钱。
青楼遍布大隋天下各郡县,但最多最出名的,莫过于大兴和洛阳,如果说大兴城旁边的平康坊是大兴城的红灯区,那么洛阳温柔坊则与之媲美。
坊内彩旗飘飘,当你楼下穿梭,身着异域服装的胡姬会热情向你招手,当你从她们身边走过,她那媚得醉人蓝眸、两座险峰和幽深峡谷,还在你的脑海飘荡不休……
那异域风情尚未挥去,可能又有几位戴着“羃離”的本族女子姗姗而来,后边跟着两个青衣婢女,一顶带檐的帽子,从帽沿上一直延伸到膝部的黑纱,将整个人笼罩其间,衣着单薄清凉的身姿袅娜,在黑纱下若隐若现,给人风情无限之感。与那些豪迈大气的胡姬相比,这种富有古风的妇人打扮,别是一番味道。
坊内也有乐器店、文具店、珠宝店、彩缬店、酒舍客栈,而街头上不单有隋人,还有突厥人、羌人、胡人、粟特人、高句丽婢、新罗婢、胡姬、波斯胡、番僧、道人、书生、武夫等等,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好象整个世界都浓缩到了温柔坊似的。
当然了,温柔坊虽然是风流薮泽,却也并非整个坊都是青楼楚馆、烟花柳巷。温柔坊的青楼主要集中在北里,南里、东里、西里居住的主依旧是百姓人家。
一入坊内北门,就是北南中三曲。北曲以小型青楼居多,大多都是母女关系,一些妓女生了不是谁的女儿之后,便会抚养长大,当自己年老色衰,便租赁一间店铺,然后自己当起了老鸨,女承母业;南曲以行动自如的名伎居多,一妓一楼,楼内装饰得如同书斋一般,这类女子要么是犯官之女,要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侍女,迫于生计,卖艺为生,这类名会很受王侯贵戚追捧,便是难以一亲芳泽,缠头之资也高得吓人;中曲则以大型青楼为主,各楼之伎分有三六九等,有钱自有国色天香任君采撷,没钱也有姿色普通、人老珠黄的老伎陪你娱乐。总之,不会让君失望而归便是。
夕阳落山,天空只剩一抹余晖之际,温柔坊和其他坊的清冷安静不同,人来人往,热闹正式开始。
中曲一家名叫百花馆的一间雅阁之时,二十多个名衣冠楚楚的人聚在一起议事。
他们没有锦绣华服,衣服色调只有黑色两种,显得干净舒适,这些多为须发俱白的老者,掺杂着两三两个壮年和青年,可是他们落座顺序,却没有一定之规。
或许这些人不是做官的人,可坐序就该按年岁大小来排才是,可事实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就坐在上首四席,而第六席是一个刚及弱冠的俊俏青年,可他们左右参差坐下的却都是白发苍苍老人,真不知道他们按什么规矩落座的。
这些人也没有使用早已取代了跪坐的椅子,而是采取了古老的跪坐,每个人都颈项笔直、腰杆挺拔,显得极为精神,显然他们对于坐卧行走,有过严格训练,早已养成了习惯。所以他们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尊贵雍容气质。
这样一些常年不在外面走动的人,整个洛阳城很难找出一个把他们认全的人,若是能有一人可以把这些人认全,怕是要为之惊叹,因为这些不起眼的老者、成年人和少年人,皆是伏诛的大士族之人,自卢豫、崔岭、郑元琮等人受戮,这些或为长老、或为继承人的人,便成为各族家主。
眼下这次会晤,就是过街老鼠般的士族所进行的一次垂死挣扎。
坐在最上首的一位老人缓缓地说道:“这些年以来,我们一直在与暴君斗智斗勇,努力夺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可是我们费尽力气的渗透一批,便损失一批,迄今为止,不但毫无成果,反而越来越弱、越来越小,而这一次,更是伤筋动骨,各个家族都损失惨重,连我们春秋堂的本部也被端了。”
老人的声音苍老嘶哑,但是没人敢把他看成一个垂垂老朽,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有力,目光依旧像鹰鹫般锐利。
若是房玄龄、杜如晦看到此老,定会惊骇出声,只因他是为房杜张目的大隋原吏部尚书高孝基,当初他辞官归隐,相传早已作古,却想不到还好端端的活着,看样童颜鹤发之样貌,少说也是八十高龄,可却没有丝毫老态,哪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高孝基冷冷地扫左右一眼,加重语气:“这是我们复兴的机会,一个难得的复兴机会,或许,是我们最后机会。争赢了,拨云见日;输了,万事皆休;争但若不争,则将一无所有。”
他没有说太多的话,但在座的应该明白早在之前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这个机会既然这么重要,那么不管谁获利得多、谁获益少,大家都应该会全力以赴去搏,如果有谁心生他意,那便是大家公敌。
坐在第二位清瞿老者轻轻咳一声,朗声说道:“老夫当年曾大渤海之滨见渔夫捉蟹。蟹有八足双螯,那柳条篓子并非没借力之处,可是蟹却能爬得出来。可是让老夫奇怪的是,渔夫只捉到寥寥几只螃蟹之时,每次都要盖上盖子,以防它们爬出来,等到螃蟹多到篮口,却连盖都不盖了。老夫当时还是一个百事不懂的少年,心生好奇之感,便去请教那位渔夫,渔夫答曰:‘哪只螃蟹想要爬出来,自有其它螃蟹攀附其上,最后一只也爬不出来’。老夫仔细端详了近一刻时间,果然没有一只出得来。”
他见大家若有所思,便继续道:“我想大家都明白高翁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够真真正正放下成见,放下一时得失,为所有人的希望全力以赴,谁要做那只让大家都爬不出来的螃蟹……”他呵呵地笑了几声,以萧杀的语气道:“那就是我们大家的公敌。”
这个比螃蟹比喻的老者是赵郡李氏的家主,他说完了话,见众人默然不语,便瞟一眼那坐在第六席、容颜俊秀的青年,开口问道:“子恒以为如何呢?”
子恒名叫李子恒,乃是陇西李氏子弟,因为父祖皆不长寿,他身为陇西正统的长子嫡孙,小小年纪便成为一族之首,不过李子恒年纪虽小,本事却不低。这些年因为李渊自附于陇西李氏,正统的陇西李氏迫于无奈,只好韬光隐晦,不敢在任何一方诸侯的政坛之有所作为,免得遭到两头不讨好,这使陇西李氏恰好避开了一场又一场斗争,保全了陇西李氏部分实力。
陇西李氏这几年也是化名换姓,并且规规矩矩走丝绸之路行商,也不像其他士族那样在官场之中布子,仿若七大大族中的独行侠一般,但这样也使他们成为七族之中最富足的家族,,有钱就是一种实力,无论乱世还是盛世,谁都离不了钱,陇西李氏因此渐渐又有了不容忽视的实力,杨侗曾经在银行中见过的郑凤炽,其实便是李氏子弟,他本人也多次随着商队行商,到过西域、波斯、象雄等国,见识和视界远比这些遗老遗少广阔。
不管是果断退出官场,避开一场一场政治劫难,还是现在趋吉避凶,都是李子恒担任家主时期所发生之事。因此他年纪虽小,但在座之人却没人敢小觑于他。李子恒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与人交往偶尔还会结巴,但他有素大智慧,凡事只要经他认真思量,必定算无遗策,因此赵郡李氏家主偌大的年纪、辈分也高,还忍不住要咨询一下他的意见。
“晚辈以为现在要分螃蟹,为时过早。”李子恒的目光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丝丝鄙夷之色,老实说,他不太跟这些人混。
首先是朝廷正处于严厉打压士族的阶段,士族正处于一个人人喊打的困境,大家这么堂而皇之的聚在一起,不是给朝廷一网打尽的机会么?但他固然不愿,可也没办法,毕竟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陇西李氏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更何况,大家这么抱团取暖,对谁都有好处,不是吗?
其次、这些人的思想太危险了,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竟然还要把所剩无几的子弟放到大隋官场里去。这种想法倒也符合大士族一惯传统,但今非昔比,这时候去渗沙子,不是自找苦吃吗?与其偷偷摸摸的七搞八搞,倒不如闭上门户,响应朝廷的政策,利用家中财富,请最好的先生来教导自家子弟,等过了这个阶段,再光明正大参与科考也不迟,。只要自家子弟能力强,迟早还能卷土重来;只要自家子弟本事强,占据中枢某个重要职务,照样能够堂堂正正的拉上一批人,这才是千年士族一惯的做法。可这些人倒好,见到朝廷反腐力度加强,使一大批不法官员落马之后,又开始眼馋这些职位了,打算派出本族子弟参与科考,抢占这些空缺,然后,集中利用各族财富,把中举子弟任职之处的经济搞上来,从而成为耀眼的存在,并利用舆情传其美名,使之进入皇帝和中枢官员的视野,最终得以晋升。
这些人经过朝廷一次次打击、挫败,不单失去了以往的地位,还失去赖以生存的美好名声,如若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已失去士族不动如山的气度,又因为三学、科举的步步推进,一个个都担心未来竞争力度更强,机会更少,所以急着去抓寒士尚未成熟的喘息之机,先发制人,据有官职,这也是他们以阴谋手段,向官场之中疯狂渗透的根本原因。
但是在行商过程中一次次竞争成功的李子恒,却觉得世道已经变了,以往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必须迎合现行政策,夯实好自身实力,勇于迎接未来的挑战,这才是王道。
更令李子恒感到可笑可悲的是,这还没有开始参与科考,一个二个便已经急匆匆的“分”不属于他们控制的空缺之职了,人人皆有私心,怎么可能“真真正正的放下成见”呢?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朝廷一直就处在无人可用的窘境,几乎每年中举的学子都得到任命,晚辈认为我们现要做的是帮朝廷多拉几个人下马,这样就会有更多空缺出现;若是我们的人中了进士,那么人人都会得到任用,如是一来,也不需要考虑如何分螃蟹的事情了。”
“嗯!”高孝基赞许地点头:“子恒年纪虽小,见识却是不凡,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所以,各位现在不要急着争好处,咱们应该利用我们的力量,通过举报等等方式,先把一些不符合朝廷使用原则的官员拉下马,制造出更多空位。空位多了,大家就不用伤和气。”
赵郡李氏家主应和道:“老夫也认为子恒之法极好,大家发动自己的力量,利用这个反贪反腐的机会,配合朝廷的行动,把一些和不法官员拉下来,以便我们的人占据这些职位;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来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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