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妖精如今恢复了几分实力,虽然现在也只是个魂体的投影,但弄个幻像c装个妖怪什么的却是手到擒来,别的不敢说,几个梁上君子还是对付得了的,苏音这大本营自是无虞。
是故,苏音也只将顾婆婆的旧琴c那块奇怪的灰石头些散碎银子并换洗衣物等带上,便自锁门而去。
两日后,天边一挂斜阳铺射,恰是春日最怡人的薄暮时分,宋捷那辆精致的油壁骡车,便停在了临川县宋氏大宅的门前。
相较于小方县四面环山c风物幽静的情致,临川县顾名思义,正临着一条白水河,因而民风较小方县开阔些,白水河通往洪波江,而洪波江则是瀚江的支流,作为大楚朝最大的两条内河,瀚江与皓河各据南北,两河文明亦依河而生,特色鲜明。
苏音下得车来,抬头往四下看了看。
宋氏大宅一所极大的宅院,正门三架五梁,宽阔气派,门上铜钉擦洗得锃光瓦亮,在落日的余晖中反射着淡淡的金光。
然而,这般豪阔的宅子,予人的感觉却并不敞亮,反倒有些阴郁。
明丽的斜阳泼洒在门楣上,于地面投下极浓的阴影,门前几株高树叶子绿得发暗,好似染了岁月风霜的祖母绿,阴沉沉地,风一吹,满树新叶作响,其声却萧瑟,丝毫没有春风温软之意,闻之令人心寒。
站在苏音旁边的宋捷只觉冷风袭身,不由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强笑道:“天将暮时,倒是凉下来了。”
青树碧影,将他的面色也映得发绿,这一笑,越发显得阴森。
苏音望他一眼,面上便浮起了浅笑:“那张符公子也好拿出来了。”
识海里的天元真灵得省着点儿花,苏音觉得,那张六神符用在此时正合适。
宋捷神情滞了滞,旋即明白了过来,脸色一白,忙探手自怀中拿出玉盒,将那锦囊里包裹得严实的灵符取了出来。
刹那间,庭前似有微风拂过,宋捷只觉得斜阳也变得暖洋洋地,一扫此前的寒凉。
他下意识便将灵符握紧了些。
很显然,方才那股莫名而来的寒意,必是妖道的法术,而灵符一出,那妖法便自破了,可见宋家如今只怕阖府都着了道儿,这让他如何不揪心?
强忍下心中焦灼,他依足礼数躬身在前,道:“仙姑请。”
宋家仆役早便得了信儿,此时自有人拉开厚重的大门,苏音缓步踏上石阶,跨过高高的玄漆门槛时,她方才发觉,宋家这四门大开的架势,完全就是拿她当最尊贵的客人来看了。
本宫这就有点儿慌了啊。
虽然但是,表面看来,苏音却是神情自若,目不旁视c行止从容,由得宋捷在前引路,直将她请进了第五进院子,亦即垂花门后。
宋家诸多怪事尽在此门之后,这里是真正的重灾区。
转过云芝纹宝相花朱漆门儿,眼前便是一所极大的庭院,远比李大善人家的后园要大得多,园中花木扶疏c楼台精洁,更有一道活水绕廊穿柱,蜿蜒而去,其雕梁藻井c画角飞檐,完全不比蓝星那几座姑苏名园差。
当此际,院门内正立着几名女眷,俱皆满头珠翠,穿着打扮极是不俗,周遭则站着一堆服侍的丫鬟婆子。
人数虽然不少,园子里却是寂然无声,唯鸟鸣啁啾,轻风拂过。
苏音扫眼看去,却见众人的面色皆不在好看,有几名年小的丫鬟更是小脸儿惨白,看上去似是吓破了胆,目之所及,尽是愁容,而这其中,又以最前方的那位老夫人为甚。
那老夫人穿着身佛头青素色衣裙,黄蜡蜡的一张脸,两眼布满了血丝,面上竟透出几分死气来,整个人如若朽木,感觉离断气也就一步之遥了。
而
即便如此,她身上犹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势,让人难以忽略。
这一位想必便是宋家老夫人了。
苏音未及见礼,先行暗自抽取了一星真灵附于双目,细细看了过去,便见老人家身上缠绕着几缕黑气,其余人倒都还干净。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
“母亲,孩儿回来得迟了。”
宋捷这时候已然抢步上前,合身扑倒在宋老夫人膝前,颤声伏地语道。
便在他说话之时,他袖中忽有红光一闪,却是灵符自动开启,几道常人肉眼难见的红光在宋老夫人身上绕了一圈,那黑气立时四散,老太太脸上的那股灰败也自没了。
宋老夫人的感觉却是,精神似乎突然好了一些,脑中昏沉也去了大半,她一时却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是乍见幼子还家,心情大好之故,看向宋捷时,眼圈儿已是红了。
苏音此际亦缓步上前,冲着宋老夫人打了个道家揖手:“见过老夫人。”
“贫道”俩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又不愿意谦称“小道”,总感觉前者特贫c后者特油,遂含糊带过。
宋老夫人显是早就闻听了仙姑大人的种种“壮举”,是故苏音虽言辞简致,她却也并不敢就此小觑了她,侧身只受了她半礼,颤巍巍地道:“仙姑在上,老身有礼了。”
苏音当然不可能让长辈见礼,忙虚扶了一把,没让宋老夫人当真弯下腰去。
宋老夫人谢她一声,这才轻轻拍了拍宋捷的肩膀,涩声道:“我儿回来了便好,你长兄他们”
话未说完,她到底忍不住心底悲伤,目中已是滴下泪来,一旁几名女眷亦面带戚色,更有人掏出帕子拭起了眼角,满院子皆是低泣之声。
苏音见状,心头便有些发沉,想着别是已然有人死了,遂也不及再说旁的,只轻声问道:“请问老夫人,府中如今有几位病人?他们可都还好?”
都还活着不?
此乃苏音语中之意。
宋老夫人应是听懂了,张口想要说话,只如今她的心情极是激动,喉头哽塞得厉害,一时又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在那里垂泪不已。
她身后一个穿着玫瑰紫织金袄裙c肤色白净c年约三旬的妇人便走上前来,轻扶着老夫人的胳膊,以使老人家站稳,一面便向苏音微微欠身,启唇道:
“劳仙姑动问。家中如今病倒的是大伯一家四口并小姑院儿里的五名仆役,共计九人,病症皆是一样的,俱是昏睡不醒,针炙汤药并不顶用,眼下只能每日以汤水吊着一口气。”
换言之,都还活着。
苏音登时心下一松。
总算来得及时,还没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