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不会比这更好了。
“路维……”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消融于寒冷之中。
飘飞的夜雪之间警戒灯停息。
苏明安一路飚飞冲向血潭方向。爱德华被梅开三度地震裂了全身骨骼。
他冲向血潭对岸少女的黑发像密集织就的蜘蛛网将她纤细的身躯笼在网的中心彷佛一只困在火上的蝴蝶。她的双眼紧闭呼吸几乎微不可闻。
——她被人抛弃在了这里自生自灭等待死亡如果苏明安不来她该有多绝望?
在最开始她成为尸体的那个周目在看着炮火朝她无法动弹的身体轰来时——她临死前眼里倒映着的会是谁?她会有多难过?
苏明安拉起她她睁开眼轮椅载着他们驶出这片无边地狱。
他赶到了一切都不会发生。
“明安把我放下我得了缺失病……”她伸出焦黑的手想推开他。
然而苏明安只是摇头:“我有传教光环我能救下你。”
玥玥的状态看起来比前两个周目都好这是最好的消息。
“好。”玥玥点头:“那我也会努力一下我会努力获救的……”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四个月前没讲完的那部小说。”
“好。”苏明安开始讲述。
轮椅掠过血海他们这一次甚至撑到了冲入城市这是从未有过的突破。
温暖了许多的空气撩起他们的发丝连玥玥的脸色都好了些许。
街头小巷檐下彩色络子飞扬如同迎风招展的彩虹现在正是跨年时刻。不少人在街头高高仰起头看着天际灿烂的烟花。
临近午夜十二点烟火照亮天际连耳畔的风声都带着高昂的喜乐人们在看烟花时同时看见了空中飞驰而过的轮椅。
“——那轮椅好像是阿克托城主!”
“——他怎么会来这座小城?”
“是好事!大好事啊!城主!前线战况怎么样我们的战士们还能回来吗……”
“城主是来和我们一起过年的吗?”
人们的声音交杂苏明安听不清甚至他的视野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他驾驶轮椅带玥玥冲向有医疗器材的地方。
他闯入医院掠过惊呼着的医生护士关上房门。
“你躺一会。”他将流淌着组织液的玥玥平放在床上找出强生剂一类的吊命药品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失温了眼睛渐渐眯起像一艘逐渐下沉的小船。
“好困……”她说。
“再坚持一会听我的声音。”
苏明安语声低沉麻醉剂药效已经褪去之前喉咙被掐的疼痛逐渐占据他的大脑。
她身上渗透出的鲜血彷佛燃烧的火焰在洁白的床铺间犹如油画宛如他给她推荐过的帕斯卡·基尼亚尔的郁国小说。
而他正在为她背诵这部小说:
“【但是您为何还要画呢既然一切都将被消耗殆尽?】”
他取出一管针剂说话时喉咙一阵火烧火燎:
“【每个人都带来他自己那小小的火把汇集在照亮世界的大火把中。】
【有时候一片薄雾或者一座高山足矣。有时候在阵阵狂风的摧残下低头摇晃的一棵树足矣。有时候甚至夜色足矣用不着睡梦来把黑夜中不存在或丢失掉的那些东西显现给心灵……】”
哪怕只是一片薄雾、一棵树、一抹夜色。
他喜欢这部小说正是因为这段话。
攥紧针剂苏明安回过身手里液体微微推动打算为她注射嘴里的故事依然一刻不停:
“我觉得还有一段很有意思他们之间的情绪对撞令我印象深刻。
他说【我痛苦啊夫人我苦于无法碰到您……】”
他的语声顿住。
她闭着眼平躺在洁白的床上两旁掀开的白色被单彷佛天使的翅翼在她身侧周展而开胸腔间没有半点属于生命的震鸣。
“……玥玥?”
苏明安伫在原地。
他将针剂刺入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向前探向她的呼吸……
“她回答道【先生除了轻柔的风没有任何什么可以碰到我……】”
“咣当——”
针剂掉落在地。
他止住话音僵硬的视线微微移动喉间发出晦暗不清的哀鸣吞下骤然从胸腔间漫上来的血腥。
他的指间没有感受到任何风。
听到动静的医生护士们“唰啦啦”一下冲进来看见静立在床边的苏明安。
“城主……”
他的神情被冻结在了某一刻嘴唇一片青紫。视线僵硬着悬空在空气中。
他缓缓回过头望着这些医生护士犹如直线般僵硬的嘴角微微勾起。
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吊着他的嘴唇行动拉扯他的嘴角这些丝线强迫他像小丑一样眼角勾起视线失去焦距露出惨烈的笑容。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一个极其惨烈的事实。
空气彷佛成了一柄锋利的刀搅得他鲜血淋漓浑身颤抖。绝望像岩浆一样从大脑皮层的灰质褶皱中喷出灌满了他的颅腔。他一字一字的话语像牙齿钳在动他的牙嘴里一股苦涩与血味交织。
“来不及了。”他笑着手臂无力垂下像在嘲讽自己:“原来真的来不及了……”
笑声惨烈而仓促他一笑一喘犹如快要溺水而死。
床上的她已经死了。
他笑着却愈发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喉咙火急火燎他的每一声笑声都是自我惩罚。
医生和护士们迟疑片刻都没笑。
只有一个情商低的小伙子巴巴地跟着笑。
“哈哈城主您在笑什么啊别笑了我也想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