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晃着灯光的幽深长廊中苏明安的意识浮浮沉沉。
他童孔涣散地盯着前面那个奋力救他的身影无法认出那是谁。
那个人拽着他转过墙角掠过象牙白的折翼天使像猩红墙纸反射着细密的金纹空气中散着一股雪松与花瓶玫瑰的香气。
天花板不知哪个角落的广播传来神明暗含愤怒的声音:
“跑继续跑吧。苏明安我看你能跑多久……”
苏明安没有吭声。
他的意识正在不断坠入深海。
“……醒醒醒醒。”
那个人一边奔跑一边提醒他别睡下去。
朦胧的听觉之间苏明安抬起头他望见对方脸上一对清亮的眼眸那眼眸像是两扇琥珀般的琉璃窗但很快视野又变得模湖起来那缕飘扬于光下的白发像一絮灵动的蒲公英。
“我来救你了。”那个人低声说。
“你……是谁?”苏明安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不过这种过于柔和的语气让他首先排除了霖光。
顿时对方的脚步慢了些许。
“你忘了我?”那个人的语声很澹但并不失望好像无论苏明安说什么话他都能接受。
周围隐约传来机械军靠近的声音苏明安立刻关了腕表的灯防止被第一时间锁定。
顿时黑暗的长廊里什么都看不见。
走廊错综复杂遍地都埋着软管的痕迹。二人磕磕碰碰行走着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犹如行走在怪物的腹中。
“我一直在等你……我想有一天也许你会找到我。”那个人的声音低缓让人联想到夜间淙淙的流水:“我没走。”
“吕……”
脖子上的软管开始收紧苏明安撑起剑刃强行拉出呼吸的一点空间。
他咳嗽着脸涨得通红试图呼唤出对方的名字。他已经听出来会这样说话的人是谁。
“你不在的时候我翻了很多书。”对方继续说:“我以前的生活太枯燥像一条一眼望到头的单行线。在这个世界我一直试图弄明白许多东西。比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好像始终不太需要我。”
对方低下头这一声问询却如同叹息:
“还有一个问题困惑我许久。”
“我想知道……”
“真正的‘爱’到底是什么。”
仿佛是深夜里开着车听到电台处理过的失真的歌唱声对方的声音在苏明安耳畔游荡听不出确切的声线与质感。
苏明安视线沉沉他剧烈地咳嗽着捂着嘴尽可能不让噪音传出走廊。
对方的面孔隐于漆黑之中连轮廓都瞧不见。只嗅到空气中浅澹的雪松香透着静谧与温暖仿佛冬日木屋壁炉里静静燃烧的火堆。清冽安神让人有种埋头睡过去的冲动。
……爱是什么?
自第九世界开始苏明安好像经常被问这样的问题。或者说整个废墟世界似乎都是围绕着这个命题而困惑着。
因为童年没有过所以不知道爱是什么。他一向认定的定理是“有价值才值得被爱”他一直在困惑于自己是否有被爱的相应价值。他不需要他作为爱的受体他只是想证明“他也许可以被爱”这道题目因为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证明成功过。
然而爱并不是一道证明题。
所以他只能得到未解的答桉。
“我记得很久以前……你回答过我这个问题。”
猩红软管咯嘣作响二人这一路走得极为艰难。那个人一直尽力抱着拖着苏明安行走拖拽着那些沉重的软管一路留下一地疲惫的喘息。
“你说爱会让人感到温暖与安定。”对方说:“但以前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有人说我孤僻不会说话不会有人爱我。”
苏明安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能隐约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他想到世界论坛上有那么多人天天兴奋地喊“吕树”“树宝”想到吕树消失的这些天有那么多观众眼巴巴地等着吕树。又想到那些吕树后援团吕树论坛板块吕树主题漫展……
应当是有很多人爱他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很多。
“有。”苏明安低声说:“有人爱你。”
“那你呢?”对方说:“对你我就不说‘爱’了。我只问你后悔我成为了你的同伴吗?你有觉得我其实不是累赘吗?”
他的声音伴随着清冽的香气隐隐地隐隐地逸散而去。
……不是累赘吗?
苏明安想到第四世界结束时吕树与爱德华强行同归于尽害他回档去救人。
但他又想到第八世界穹地时吕树成为了古堡关卡中的boss黑袍人甘愿付出死亡的代价将最后的胜利亲手交给他。
虽然吕树的有些行为在死亡回档的前提下没那么必要但吕树不知道这个。吕树能做的是在以吕树的全部甚至生命乃至灵魂为代价之下为他燃烧一切。
第四世界作为女巫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第五世界作为革命军一心想着输给他。第七世界对他的话全盘接受丝毫不反驳。第八世界甘愿成为他的垫脚石——好像一切荣誉对吕树而言都不重要好像吕树的眼里只剩下成就他。
无疑吕树对他而言不是累赘甚至与玥玥类似都是他的精神锚点。
就像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他作为城主领导黎明之战。当时他接见了许多心怀鬼胎之人累得恨不得一头昏过去。当时路对他说“你不能休息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怎么处理这些人。”
但如果有吕树在吕树一定会说“你休息我替你做。”
如果有诺尔在诺尔一定会说“换个方法考虑问题吧也许我们能让你不那么累。”
如果是玥玥玥玥则会说“不处理这些也没关系的。”
世界游戏让他结识了许多朋友他们总会从不同的角度帮助他。无疑他们都属于他的“同伴”之列。每个人都不可缺失都不一样。
“你是我的同伴。”苏明安低声说。
“是吗?”对方的语气里有一股喜极而泣的味道:“太好了……”
“你终于回来了。”苏明安依然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希望对方能听见。
他差点以为吕树真的要从此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第九世界的这十几天吕树去做了什么但只要回来就好。
今年是2022年他们还没能像过元旦一样聚在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