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蒙书院座落在开封城西南的外马号街离大相国寺不远。
这日姚燧与阎复早早起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往正蒙书院而去。
一路上阎复目光看去只觉这次看见的开封城景象与平时似有些不同。
平时看着觉得漠南王于开封设经略府以来开封城渐渐恢复了一些繁华。
但昨日听了那曲词今日看去看到的却是……调残与残酷。
百余年前宋将杜充开决黄河以阻金兵;二十四年前金军决黄河以卫汴京才决了一半蒙军已至;二十二年前宋军端平入洛蒙军又在寸金淀开决黄河以灌宋军。
宋、金、蒙三朝谁来谁去竟是全都开决过黄河大堤。
那淹在河水之下的数百万人、上千万人早已成了枯骨无影无踪。
人命之低贱无从说起。剩下开封城残败的屋瓦墙垣还在默默倾诉着兴亡之事。
阎复忽然眼眶一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姚燧也起了同样的念头又低吟了一声。
二人相视一眼阎复问道:“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发出这等警世之语金石掷地、振聋发聩。”
“子靖很快就能见到他我与他约好今日在正蒙书院再聚。”
又走了几步之后阎复忽然道:“端甫我打算从今以后不再作诗词了。”
姚燧一愣。
阎复师从名儒康晔少时入山东东平学馆东平行台招诸生校试文章请元好问评点阎复为魁首从此有“冠绝东平”的名号。他弱冠之年就能作出“群材方用楚一士独辞燕”这等佳句但如今竟是决意不再作诗词了?
姚燧张了张嘴想劝阎复两句却又不知说什么……
到了正蒙书院门口姚燧忽然抬手一挥显出喜色。
“子靖快看那位就是张养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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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已经听林子说了那两个无聊书生一路上过来没人跟踪他这才大大方方现身。
三人会了面寒暄了几句。
“养浩可有表字?”
“不记得了。”
“怎会不记得了?想必是还未加冠尚未取字?”
“是。”
“不如我请赵经略使或鲁斋先生为你赐字?”
李瑕道:“不敢当我还是想先入正蒙书院读书学成后再取表字。”
“也好。”姚燧道:“入学之事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李瑕问道:“昨日我提起此事姚兄就一口包揽似乎是与正蒙学院关系匪浅?”
“实不相瞒正蒙学院便是我伯父开设。”姚燧道“此事我本不欲说以免让人误会我在夸耀。”
“不会。”
姚燧于是拱了拱手道:“家伯父讳名一个‘枢’字公茂号雪斋。”
李瑕听了脸色依旧平静。
这让姚燧微有些尴尬。
李瑕道:“抱歉我实在不知时事。”
阎复开口道:“雪斋姚公乃当今理学大家少时便有‘王佐略’之称曾北觐窝阔台汗为漠北最早的士大夫之一。他曾任职于燕京行台因看不惯世侯争相向蒙人行贿隐居苏门山、教传理学。
漠南王经略中原征召姚公。姚公始入漠南王幕府且任漠南王世子之师。他上书举洋洋数千言首倡‘以汉法治汉地’至此中原始开善政。
征讨大理时亦是姚公谈及当年宋太祖遣曹彬取南唐不杀一人、市不易肆之事漠南王遂言‘汝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裂帛为旗书‘止杀’之令由是民得相完保。”
李瑕听了才知道这姚枢是忽必烈身边的近臣只怕地位还相当高。
姚燧道:“我三岁失孤是家伯父一手抚养我长大。”
阎复为表示亲近笑道:“也是姚公为端甫觅得好亲事端甫的岳父可是原任洛阳廉访使的杨公。”
“洛阳?”李瑕忽捕捉到一个在意的地名。
“是养浩连姚公都不知道自是不知姚家乃洛阳名门。”
姚燧谦虚道:“称不上名门。”
“不知姚公是何时入漠南王幕府的?”
“似乎是五六年前。”
“敢问姚公如今在何处?可否让我前往拜会?”
“家伯父年初已随漠南王往开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