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已是十二月了凉州城外风貌正是“瀚海阑干百丈冰”。
“吁!”
一队骑兵涌向城门李曾伯翻身下马寒风一吹身子一颤很快便感到僵硬。
随着一声“吁”嘴里冒出一口白气胡须上也结满了风霜。
适应不了这凉州天气。
前两年李曾伯还在广西今年却已到了凉州十分不耐这大西北的冷冽……
凉州城原本只剩下城墙这一个月间在东北隅搭了座箭楼。
城中到处都是忙着筑城的民壮正来来回回搬运木石。
李瑕从箭楼下来迎了李曾伯往里走进了堂便拿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
李曾伯只觉鼻子要被冻掉了嘶着冷气感慨道:“这天气风雪如刀啊。”
便是往常开口就谈正事的人也忍不住先抱怨几句。
“把火盆支起来。”
“郡王方才在屋中竟不支火盆?”
“与李公交接了军务马上便走……说到这个善甫兄已从巩昌支运了物资棉衣、火炭、武器都有到时食物若不够把缴获的牛羊宰了吧。”
“到时?”
千头万绪李瑕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走到箭垛处望着城外烦恼地皱了皱眉。
寒风吹来李瑕想到李曾伯怕冷又把窗子关上。
“到时围城日久食物总是不够的。”
李曾伯一听这话便知是蒙军要来了。
但谈话还是要有个节奏他开口道:“老夫正要取兴庆府却是被招回来了啊。”
“我得到消息忽必烈已遣东、西两路大军来攻……李公若继续攻兴庆府只怕要与蒙古西路军迎头赶上对方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
李曾伯这次奇袭兴庆府只带一万人一听这兵力对比便没了脾气坐在火盆边来回抚着膝。
李瑕则是把得到的消息详细说了包括合必赤、史天泽所领的东路十万兵力。
虽诧异于这情报来得如此之快还如此详细但李曾伯并不多问。
李瑕谍探出身情报方面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许久李曾伯把当前的局势了解清楚了喟然长叹。
“打了一辈子的仗守了一辈子的城。这才收复了几座城池又要守城了啊。”
“李公也莫太贪心。攻与防都是兵家常事总不能一直都是由你进攻。”李瑕微带着调侃的语气道“收复两座城池守一守来年继续收复这是该有的节奏。”
李曾伯反应很慢看着火盆出神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沉吟道:“不打算退回汉中吗?”
说要收复河西走廊时他很热切但当局势有了变化他也能保持理智。
枯瘦的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他示意李瑕先听他说。
“此番我们预料错了。本以为汗位之争不死不休推算忽必烈除掉李璮之后该尽快发兵到阿里不哥的兀……兀……”
“兀鲁思。”
“我小瞧了忽必烈。”李曾伯道:“我以为胡虏一定会想着‘草原上的地盘不能丢至于汉地何时来取都是一样的’我以为胡虏没有雄才大略目光会先落在老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李瑕应道:“结果忽必烈确实有长远眼光看出我们才是心腹大患。”
这句话李曾伯没有答应因为分不清李瑕这个“我们”和大宋之间的关系。
他继续道:“我们预料错了那就认输吧不必因为收复了河西而觉得亏硬抗。该退就退。”
“我懂李公的意思。我不想退并非是因为意气用事或者觉得好不容易收复了河西现在退那之前的就白忙了。”
李曾伯道:“我只怕你太年轻硬抗着。”
“我是认为忽必烈抗不过我们故而敢跟他打这一仗。”
“若倚秦岭之险、蜀道之难汉中或可守而关陇则不易守……你做这决定干系很大真的很大。”
李曾伯没有先问李瑕的依据而是如此提醒了一句。
“之前判断忽必烈会先北上已经错了。这次的判断若是再错了……经不起一场大败。”
“确实经不起一场大败。”李瑕道:“但关陇若是丢了就再也夺不回来了。”
他也不坐下在堂中踱着步显得思虑重重。
“以蒙古的实力我们要胜它一共也只有寥寥三次机会蒙哥之死、李璮之叛、阿里不哥。
借着蒙哥之死我们收复汉中、关陇这是第一个机会。李璮叛乱这是第二个机会我们并未把握得很好没能拿下河南但收复了河西走廊。
现在是第三个机会趁着阿里不哥还没被彻底打败我们得要守住这些战略要地否则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新收复了。”
思虑重重的李瑕说着这些眼神中却有某种坚决。
他两世为人有一个经验之谈人有时得做些看似很艰难的选择。
打个比方就像在冬日的清晨再困再倦也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走进冰冷的空气把美梦和困意惊醒才能在繁忙的一天完成所有要做的事。
机会、时间这些都是一去就不复返的东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有确切的消息阿里不哥很快就要反攻哈拉和林所以认为忽必烈抗不住我们。”
李曾伯还是没有问李瑕的消息渠道先是提醒道:“不可将期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阿里不哥未必靠得住。”
“我明白但我的意思是眼下会是往后几年中忽必烈最弱的时候明年他的实力会更强。”
“我们可以先撤回若明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大战我们再反攻……”
“这才是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李瑕道“等到明年阿里不哥只怕也是一触即溃。所以我才说他的作用反而是在他真正与忽必烈交手之前的这段时间……他的声势比他本人更有威慑作用。”
李曾伯没听懂这句话想了想依旧觉得这情形很微妙。
他终于问道:“是何情报能让郡王做出这样的判断?”
“阿里不哥安排的傀儡、继承察合台汗国的阿鲁忽如今已征集了十五万大军……”
当李瑕仔细说完了天山以西的形势李曾伯这才有些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