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小人有位相识遭了祸事……不知道……”
卢富话到一半又犹豫了起来。
他这人脑子素来有些迟钝。
沈焕却是脸色一肃抚须道:“遇到冤情了?与本官禀来便是必为你作主?”
“真的?”卢富一见他满脸正色心中的顾忌登时便消了不少道:“小人有个朋友名叫“阿卯像是在这长江上被人杀了。”
“可知凶手何人?”
“不……不知小人猜想也许是船上哪个人与他有过节。”
卢富再次犹豫了一下想到那根被吮得干干净净的鸭腿骨于是将当日的经过仔细说了最前道:“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小人想求相公……能不能查查……”
沈焕却是忽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人命。”
两个字念罢这位安抚使站起身再次背过双手道:“说到人命你可知自李逆叛乱以来江陵府每日死多少人?”
卢富一愣。
沈焕再次叹息了一声道:“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啊。”
“可是阿卯不是死在战场上……”
沈焕摆了摆手喝道:“兀那汉子!无凭无据仅看到一滩血迹就指有冤案成何体统?!”
卢富呆愣了一下。
若不是这两年在万州军中常有训导员给他讲世上的道理他只怕真的要被沈焕唬住了。
此刻目光看去他竟是看到了过去二十多年都没看清的某些士大夫的嘴脸。
有护卫走过来凑到卢富耳边轻笑了一声。
“蠢货他真是个蠢货。”
江舟缓缓停在岸边。
卢富呆愣愣跟着护卫们下了船只看到前方是一大片营帐……蒙古人的营帐。
一杆杆蒙古大旗正在飘扬。
不少的蒙古人正绕着大营在策马游戏欢呼声此起彼伏。
卢富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于是他回过头看去这才忽然发现长江上有几条大船正在向这边驶来。
“荆路北路转运副使沈焕见过大人。”
“吕文德呢?你们转运使呢?!
“吕少保有兵务在身不能前来转运使便在后面的大船上将遣上官来知会各位大人以免大人们久候。”
“他们到底要多久才能凑齐岁币?!”
“快了……快了……”
卢富此时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他傻傻站在那目光望着远处的青山出神了很久。
直到听得一声大响。
“哗啦啦啦……”
转头看去只见是一口箱子被力夫弄翻了砸在地上滚落出了满箱的白银。
卢富忽然莫名地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鄂州对岸、长江以北再北面就是大别山。
这里正是淮南西路与京西南路的交界。
东面就是他从军七年一直在守卫的淮右是他在淮河上一次次浴血奋战才没让蒙虏杀进来的家乡。
结果呢?
一转头这大宋朝廷的官员把蒙虏请回到长江边上来收岁币了?
“大人莫怪大人莫怪。”沈焕赔着笑脸道:“如今李逆叛乱正在猛攻江陵小国深盼大元能出兵潼关……”
卢富站在后面看着沈焕的丑态扬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不自觉地有泪水从他眼睛里划落。
他心想这就是麻士龙说的“鸟屎糊进了嘴里”大宋皇帝先卖了国又还要谁效忠?
让他饱读诗书的弟弟考上进士然后也跪倒在外虏脚边赔笑吗?
回想起七月十八日那封诏书在万州军中宣读之时。
当时卢富没有什么感触。他觉得这一切的发生都是能想到的改国号为唐又怎么样?当了皇帝又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从小在淮右小山村里被烙印的那些崇拜。
只有回来一次他才将那印象中的崇拜彻底打碎。
到了现在他才听懂了同袍们的欢呼到底是在欢呼什么。
“万岁!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