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曾伯觉得李瑕不该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给庞沛护送但再想到庞沛那一身的伤一时也无言。
他遂将它收好看向包裹里的信件。
它们有的是用秘文写的需要破译有的则是普通的文字。
李瑕有一封给他的信行文看起来不像是圣旨反而像普通的家书。
或许是因为仓促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字句显然也未经斟酌可见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李卿出镇天下各地有三十年了吧记得那日才到兴庆府我将李氏祖谱给你时还说等收复了河套今年该让你到巩昌过年多陪陪留在那的家卷。不凑巧忽必烈这一亲征今年又耽误了。自从我们收复河西走廊你已是第三个年头未见家人了。听说你祖籍在河南沁阳盼有朝一日你能带家小归故乡拜祭先祖……”
整封信下来真正有用的话似乎一句都没有李曾伯不认为自己这一把年纪了还能等到河南收复的一日。
他却能从其中看出李瑕的意思即李瑕不打算插手兴庆府的防御兴庆府如何守全交由李曾伯这个阃帅指挥。
之后再译了秘文一看果然如此。
李瑕甚至直接告诉李曾伯若觉得兴庆府守不住可以退到兰州或凉州坚壁清野集中兵力。
李曾伯略过这些话更关注的却是李瑕去了哪里、想要做什么。
他仔细看了后面的内容眼神渐渐凝重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看了良久开始焦急地踱步。
刚才看了几个伤兵他脸色一直没变过却因李瑕这一封秘信而失去了镇定。
“陛下还如此年轻大可退回长安徐徐图之何苦要冒这样的风险?”
这般自语了一句李曾伯再想到李瑕在方才的信上所说的到故乡拜祭先祖之事莫名有些悲怆。
悲怆与担忧混在一起心情复杂。
末了他转头看向了包裹中的其它信件。
那是要送往长安给留守朝堂的众臣的按道理李曾伯不该看。
但只稍稍犹豫了片刻李曾伯还是拿小刀将封蜡划开一封封地看过一个字都未曾改过又重新放回去。
疲倦地在椅子上倚倒他揉着额头忧心忡忡。
揉着揉着到最后他却是站起身来因刹那间泛起的一个想法而显得振奋。
“也好。”他自语道“若不决战待我老死了不成?有生之年能亲历一场国战夫复何求……”
~~
十月十一。
各方消息终于以八百里加急递到长安。
韩承绪不敢单独看李瑕的来信将汉台幕府的旧臣都召集了起来。
一封封信件都被看过一枚虎符压在了信件上。
殿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先开口的是李墉。
“既是陛下的旨意办吧。”
李墉已经很久不参与国事了这种状况若要形容举例来说他从来就不像李渊而是更像刘太公。
刘太公平生所好皆屠贩少年酤酒卖余斗鸡蹴踘以此为欢。李墉则喜欢看子孙满堂家族繁茂他近来在长安城办了一个学堂为了方便以后教李家子弟或说皇子皇孙们读书。
如今却是又被拉回了这乱世的纷争之中。
“本以为与蒙元决战当在三五年后至少准备好足够的粮草、武备……但忽必烈既已亲征战便战吧。”
这句话也可以说是从不愿决战到不得不接受的过程。
“诸位不必叹气就当是我们走在路上遇到了勐兽。”杨果道:“勐兽岂会等我们削尖了长矛、备好了弓箭再扑上来。勐兽扑上来了不论我们是否准备好都只能与之一战。”
“但陛下该归回长安统筹全局为妥。”
韩承绪抬眼澹澹一扫道:“陛下不归恰可见形势之急迫亦可见他有必胜之信心。”
若是李瑕当面他也许会劝。但哪怕也有过不同的想法、有过据理力谏的时候当李瑕不在他则会在第一时间执行旨意。
他是当年一起往开封的老人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年那个共同的理念。
“扫荡胡尘天下一统。我等既欲辅左陛下完成大业忽必烈真来了还能退不成?”
“自是不会退。”奚季虎道。
李冶抚须而笑缓缓道:“前两年陛下欲往西域群臣反对争来争去两月光景。今日仅以一枚虎符送回长安诸君皆欣然领旨?”
“欣然说不上但必须领旨。”史俊板着一张脸道“此战若不迎上去那西北便重归胡尘。”
“是啊陛下既不姓赵岂可失地?”
“请皇后过来吧。”
韩祈安向关德低声道了一句走上前拿起李瑕送来的那封盖了玺印的信用手掌抚平了开始表在明晃晃的金色绫锦上。
……
高明月戴着凤冠披着翟衣牵着李长宜缓缓走进殿中。
母子二人在珠帘后坐下。
“母亲祖父、大伯和韩阿爷都在那里。”李长宜小声道想要掀开珠帘。
高明月轻轻按了按儿子的手隔着珠帘扫视了一眼殿中的众臣略有些紧张。
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刚与李瑕相识时她还只是一个和韩巧儿坐在马车上小声地叽叽喳喳的害羞少女。此时却要在这里垂帘听政了。
这件事让她有种强烈的不安觉得不吉。
虽然她很清楚李瑕没有出事只是暂时不能回来而局势又紧急才需要她出来稳定人心。
她心想作为妻子此时到了出来为丈夫分担的时候了自己是能做一个贤内助的。
“皇后。”
关德小心地过来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卷刚刚表好的圣旨一枚虎符。
高明月伸手摊开圣旨看了一眼道:“召众臣朝会宣旨吧。”
“敕曰今虏主来犯朕择兵振旅躬秉武节亲率大师北征。置多部将军命陕西安抚制置使刘元礼全权负责关中防备;调四川安抚制置使张弘道、重庆安抚制置使高长寿、云南副安抚使易士英、汉中守备孔仙……领召十日内旋即统兵北上各府、州、县防务自择将领委任以抗虏驱寇为当前第一要务。责令于建统三年二月之前三路兵马集于长安戈矛十万同指虏酋之首不得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