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络腮胡男人铁青着脸听着属官回禀此次大火造成的损失。辎重粮草损毁严重十去八【九】攻城器械几乎不剩——那些玩意儿木质居多一旦着火就无法再用了。
相较之下人员伤亡倒是不大。
死亡两百余烧伤三百余被牛羊踩踏致伤致残约两百天降火花烧毁帐篷近百顶。
络腮胡男人阴沉着脸:“说完了?”
属官被他话中冰碴子冻得发抖。
期期艾艾道:“回、回禀完毕——”
话音落下络腮胡男人愤怒地抬手掀飞身前矮桌面皮因为过于用力而颤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属官咆哮:“回禀完毕?人呐?人跑哪去了?”
噼里啪啦响声与咆哮合奏。
属官额上淌着热汗一动不敢动。
主帐肃杀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卑职……卑职没拦住他们……”
络腮胡男人随手抓起物件砸向属官额头叱骂:“混账!他们才几个人?这都抓不到要你们何用?军营重地一伙歹人不止来去自如还他娘让人烧了辎重丢不丢人!”
属官连闪躲都不敢闪躲。
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砰得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额头淌下温热的血液血液混杂着浊汗和草木灰顺着额头往下流淌一部分顺着面颊汇入下颌另一部分则流进眼角。属官眨眨眼不敢抬手抹去任凭污物在眼球横行。
他抿了抿唇咽下心里话。
若真计较责任眼前这位公然在军营重地与爱妾打得火热、酣战不止、动静闹得临近几个营帐都听得见的将军也不是啥好东西。
论渎职大家伙儿半斤八两。
只是作为下属他不能抱怨更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他脑中灵光一闪倏忽想起某人。
“卑职、卑职实在是尽力了!只是四名歹人中有两名是少将军点名带进来的卑职也不敢下死手抓人啊万一被少将军……”
属官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几分为难“并非卑职害怕少将军只是担心此事会影响您与少将军的感情还有老将军那儿……”
只差明着告诉络腮胡男人——
不是我渎职!那些歹人就是野蛮子带回来的他居心不良。回头他要来清算自己怎么扛得住?再加上你老子偏心即便野蛮子犯了这么大的错估计也是轻拿轻放。
这次的锅应该让野蛮子背!
络腮胡男人本来心里就赌着一口气听了属官这番阴阳怪气的话险些气了个仰倒。
他气得捏碎了手边的镇纸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问:“那个孽种现在在哪里?”
属官道:“在疗伤上药。”
络腮胡男人阴仄仄地冷笑两声说:“疗伤?上药?他还会受伤?怕是个苦肉计!”
苦肉计用给谁看?
还不是那个脑子不清楚的老东西看!
霍地起身大步流星往青年营帐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野蛮子能受什么伤!
青年的确受伤了。
伤势还不算轻。
沈棠那一句言灵将黑白文气化为焰火大部分都落在了青年身上。青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没什么经验全凭自身实力硬。
挑飞、击落、打碎不断涌来的火花顾及不到的火花则凝气成罡硬生生扛下来!
武气虽能抵御火花近身一定程度上也能做到寒暑不侵却不能完全隔绝骇人热度这也是青年受伤的主因—文气凝聚的火花温度高得吓人持续再长一些能把他烤熟了。
青年虽未被烤熟但后背起了大片水泡手臂和前胸一片通红活似煮熟的小龙虾。
他将上衣脱下随意堆在腰间。
身后郎中小心翼翼将水泡挑开挤干净再抹上薄荷色膏药。膏药涂抹之处清凉驱散了灼烧热意。青年用冰凉的布巾捂着脸闷声道:“哼幸好这张脸还完好无损。”
在他族里没一张俊脸没有玛玛愿意跟他对歌的这张脸跟他的嗓子一样重要!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心您的脸?”属官站在一侧苦笑“您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
青年瘪嘴:“想什么想?”
属官道:“想想怎么交代啊……”
青年将捂热的布巾往盛满冷水的铜盆一丢浑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好交代的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追究我不慎‘引狼入室’那得先追究他‘玩忽职守’要罚一起罚……”
属官哑然无语。
青年一摊手混不吝道:“我又不知道那两人有问题这也能怪我?我也努力出手制止他们了但一打四其中两个还是实力不弱的文心文士让我如何留下他们?”
说完帐外传来络腮胡男人的咆哮。
“孽畜!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青年丝毫不意外男人在帐外偷听无辜道:“我有错但至多三成错更何况我还努力‘将功补过’了拖了四人多久时间?但凡义兄及时派人来支援也不会让那四人逃了。”
络腮胡男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郎中包扎好青年撑地起身慵懒地将垂在腰间的上衣穿回去正正衣襟神色无辜中带着令络腮胡男人恼火的无惧无畏。
“这伙歹人两名是我带回来这不假!但还有两人是义兄派出去的士兵带回来的。究竟是四人中的哪两个动手尚未可知。”
络腮胡男人气得目眦欲裂!
“尔敢——”
青年笑着眯了眯眼直接顶了回去嗤笑道:“如何不敢?是非曲直倒不如等义父来了再说由他老人家定夺。若义父认定小弟要负全责多少军杖小弟都受着。”
蓦地络腮胡男人眼睛睁圆了一圈。
他被青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举止惊到了这是吃准了不会有事???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按脚程义父还有六七日才到而我军粮草已经告罄义兄不如召集帐下兵马商量商量如何挨过这几日。拿不下孝城不算什么要是被那伙虾兵蟹将打灭才丢人!”
一番挤兑令络腮胡男人气息重了许多。
他鼻孔微张喷出带着愤怒的热气。
青年看也不看他垂眸送客。
络腮胡男人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本将军倒是要看看你勾结外敌还怎么脱身!来人盯着他此刻起不得踏出营帐半步!”
青年无所谓一脚踢翻挡路矮桌连基本的送客礼仪都懒得维持。他的属官心下暗道“倒霉”匆匆一礼急忙跟上也不管络腮胡男人是不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听着络腮胡男人愤怒摔布帘脚步渐行渐远青年郁闷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他摸出一盒颜色不一的龙眼大珍珠招呼属官过来笑道:“现在也没事儿了陪我玩两局。”
属官:“……”
青年又道:“唉可惜了。”
属官按捺不住好奇心:“何物可惜了?”
青年道:“我那位知音啊可惜了。”
属官:“……”
他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可惜的。
虽然不在战场也没看到沈棠与青年对垒的场景但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位“知音”青年怕是要挨上一顿军棍不然无法平息众怒……少将军还替那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