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隐约记得虞主簿并非独子?”
褚曜这问题将虞主簿问得一头雾水但他捏不准对方想搞什么只得见招拆招顺着答道:“嗯家中尚有一胞兄。”
虞主簿有个双生兄长。
以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双胎少有全部养活的不是母体难产一尸三命便是生下之后因为种种缘故早夭双胎历来被视为不详。虞主簿这对兄弟倒是幸运全活下来了只是他们生母因为难产伤了根本无法再孕。生父便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这对兄弟身上。
虞主簿的兄长性情温和木讷。
平生也没什么大志向。
只想安心经营家业侍奉双亲。
虞主簿却不同。
不甘心拘泥于小小天地不得志若不出去搏一搏日后最多也只是当个地方小吏。仍是少年的虞主簿便收拾行囊跟随同乡好友出去闯荡。最初还能跟家中稳定联系之后世道又乱家书珍贵虞主簿遭逢麻烦父兄为躲避战乱搬家双方彻底断联。
再想联系犹如大海捞针。
虞主簿安定后找人找了数年没进展没多久褚国被灭国彻底没希望。
褚曜刻意提这个作甚?
莫非——
他在何处见过自己兄长?
虞主簿心下一动生出期待。
褚曜接下来的问题似乎要印证他的猜测:“虞主簿与胞兄可是极为相似?”
“老夫与兄长一母同胞相貌足有十成相似若非极其熟悉的亲人几乎认不出来。怎么——无晦可是在哪里见过这么个人?”
他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褚曜淡淡道:“这倒是没有。”
虞主簿的期待瞬间落空。
他压下内心的失落暗道对方缺德拿这事儿欺负他一个老头子。
“不过——”褚曜话锋又转。
虞主簿急忙问:“不过什么?”
跟他比起来褚曜倒是很从容甚至有功夫用余光去观察虞紫——这孩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话题中心正将全副心神放在主公身上寸步不离。
褚曜道:“不过倒是碰见一个跟虞主簿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孩子……”
虞主簿一听这话没了兴致。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又不是长得像就有血亲关系。
褚曜慢悠悠道:“此人亦姓‘虞’。”
虞主簿琢磨出点儿不对劲的味道。
他不了解现在的褚曜还能不了解以前的褚曜?十几年过去这厮饱经风霜摧折心思只会更加深沉内敛。若没点什么不会突然跟自己扯这么个“孩子”。
虞主簿干脆单刀直入。
闲谈叙旧般笑着道:“这倒是极有缘分莫非是兄长那一支的直系弟子?”
褚曜没回答但神情却严肃起来。
虞主簿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真是兄长那一支的?”
算算年纪该是孙辈了。
于是忙追问:“何地何时见过?”
不怪他情绪这么激动。
他是一只离家多年且找不到回去路的孤雁天地浩渺却无血亲相伴。多年前曾有妻儿相伴但他们一个难产身亡一个幼年夭折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跟随主将这么多年除了二人同病相怜这个原因还有一部分便是移情了。
主将对他而言是学生也是半子他们是彼此在乱世之中的亲人情同父子。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
谁知还能听到胞兄一脉的消息!
虞主簿如何不激动?
但再激动也未表露出来唯有寥寥只言片语泄露他的真实心境。
“这……”褚曜此时却面露为难。
虞主簿可不会轻易钻套。
他神情平静:“莫不是不在人世了?”
若是这样倒也正常。
生死别离在这世道本是常态。
“也不是只是其中经历颇为曲折虞主簿上了年纪怕您气出个好歹来褚将军那边会不好交代。”在虞主簿狐疑眼神中他冲虞紫招手道“微恒过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虞紫下意识扭过头看来露出一张微微偏黑的脸。
为了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白净虞紫每日都有刻意将自己肤色弄黑再加上没有刻意打理修眉乍一看还真像是个略微秀气的少年:“是功曹先生唤小子?”
“嗯过来。”
虞紫有些受宠若惊。
是真的受宠若惊。
她是混市井长大的最擅长察言观色。褚曜待自己不算恶劣但也不算友善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若说对方怎么讨厌自己又不像她跟着林风一起蹭课对方也是尽心尽力地教导只是她基础薄弱学着吃力褚曜也不会刻意问她需不需要开小灶。
她懂不懂不在意。
虞紫也不敢讨嫌只得找还算相熟的康季寿求教庆幸后者没拒绝。
若非正事功曹从不喊她。
虞紫揣着忐忑又不解的心情上前熟练给褚曜和虞主簿行了礼尔后乖乖站在一侧垂首静待褚曜的指示。虞主簿见状便心中有数仔细去看虞紫的容貌。
被陌生人如此无礼盯着虞紫自然极其不爽但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过了会儿便听此人问她。
“你叫什么?”
虞紫道:“虞紫。”
“可有字?”
虞紫用眼神询问褚曜后者只是微微颔首她这才放心道:“字‘微恒’。”
尽管功曹先生不是很待见她但该到了取字的时候也替她取了。
她还挺喜欢的。
“微恒……虞紫……你可知你家中长辈名讳?家住何处?阿翁阿婆何人?”
虞主簿想进一步确认虞紫却不发一语脸色有些臭直到褚曜开口缓和。
“微恒此人可能是你叔祖。”
虞紫被这话震得六神无主。
叔祖……
岂不是母亲的亲叔?
只是……
长辈名讳、家住何处、阿翁阿婆这些却不知如何回答她忍不住向褚曜投去求救的目光。褚曜跟虞主簿解释:“微恒的身世比较曲折复杂虞主簿还是寻个僻静地方听她好好诉说这些年的经历你再做判断吧……”只希望他别气出个好歹……
若气血攻心直接半身不遂……
那就不好交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