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天气愈发阴沉北风的动静也上来了。
明显冷了一层的义军军寨里拖了很久张行才吃到一份冷冰冰的早饭。原因是安德城异动一大早就有大量的哨骑和小股部队出动惊扰了空虚的义军军寨。而此时军寨里的那位义军首领恰好不在几位副手手足无措应对慌乱导致了军寨白忙活了一上午。
“义军情势不对官军情势也不对。”上午日头下快速吃完早饭的张行靠在帐篷前火坑侧沿上端着空碗下了定论而他的对面雄伯南还在捧着木碗吃饭。“义军的问题基本是诸葛德威说的那些内部三分明明人那么多军械粮食也还是有的却因为相互掣肘直接内部力尽了根本打不动平原、安德这样的大城。”
说着张行拿快子敲了敲手里的木碗将碗快直接扔到了面前早已经没了任何温度的灰堆里他甚至认得这陈米的味道就是之前在登州时最熟悉的味道。
还在大口吃饭的雄伯南停了一下快子认真点点头:“确实出了大岔子军寨里一团糟明明不缺人不缺军械不缺粮食可天一冷却连柴火都不够首领不在差点成了惊弓之鸟早饭都能拖到中午。要我说这时候城里你那个旧识要是把郡卒全带出来冒险打一通这寨子直接就没了。”
“没错官军的情势的不对其实就在天王说的这里。”张行继续四下环顾只见军寨里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出入毫无纪律中军大营那里吵嚷声也尚在。“那边城里的钱唐肯定不是武安郡李定那种胸有韬略之人但绝对不是个不愿意做事的废物张世遇的评价也都挺高这俩人明明有反击的机会却动都不动实在是太古怪了。”
“那龙头觉得是怎么回事?”吃完饭的雄伯南将碗快放到面前土堆上正色来问。“是在等河间大营的兵马?”
“还能如何?”张行嗤笑一声。“按照咱们之前的讨论这两个郡算是河间大营的地盘他们也不可能不管不管的话军饷、军粮哪里来?高士通怕是要吃大亏。”
雄伯南听到这里长呼了一口气出来似乎有些气闷:“照这么说诸葛德威说高士瓒勾搭高士通而高士瓒又跟河间大营不清不楚的事情恐怕是真的。我本本以为高士瓒人品低劣高士通未必会搭理这种人但现在看来只怕还是信了。这次只是侦察还要陪着龙头暂且算了等大军真过了河先杀了那个高士瓒再说。”
“真要是如传闻中那样必然要杀何况很可能是敌酋?不过既然要杀也要用帮里的名义杀才对。”张行认真来应复又认真来问。“除此之外咱们要不要通知高士通?”
“通知是必然的吧?”雄伯南诧异一时。
“不是那个意思。”张行摇头以对他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我是想说高士通真的不知道河间军要来吗?便是他整日窝在后面少往前线不晓得两翼的军寨已经垮到根本挡不住郡卒反扑了不晓得事情已经很急迫了但既然决定继续往两郡夹缝的深处进攻便也该晓得自己迟早要对上河间大营的精锐吧?最起码此番抽调兵力深入会遭遇河间军吧?所以便是通知也最好让他自家下属去提醒咱们直接去说未必有用。”
雄伯南沉默一时他有些不能理解:“若是这般他图的什么?”
“图自己。”张行想了一想也忍不住抱起了怀然后靠着土坑叹了口气。“要是诸葛德威说的都不差的话那高士通实际上已经失去对下属的深入控制了所以与河间大营的官军比高士通说不得更怕我们……他是担心我们来了打破义军平衡夺了义军让他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也失去根基。”
“要是这样咱们去找诸葛德威里应外合夺了他兵权如何?”雄伯南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艰难来问。
“这事不能做。”张行立即摇头以对。“咱们出兵到底有个跨河而来、有东境河北之分的河北义军里不是没有真豪杰都看着呢明明之前放过了高士通现在却又这样干了会让他们觉得咱们说话不算数起了防备之意也让咱们丢了人心的……而且便是能我能取代高士通也未必能及时整合兵马奋力一战。”
“确实如此。”紫面天王明显松了口气。
话至此处张行看着对面的雄伯南缓缓言道:“天王关于这次北进大的说法叫吊民伐罪我已经在决议上说了可具体到第一战我也有几个小的想法。”
“龙头来说。”雄伯南肃然以对。
张行认真来讲:“其一考虑到人心向背、地域阻隔咱们要师出有名是来救、来援不能是来火并的!”
雄伯南重重点头。
“其二河北这里豪杰多官军实力也强不能看他们现在死气沉沉的就看不上他们这是之前两年整个河北的大局面弄的地方萧条了人心散了不是他们不行所以咱们行事要求稳第一仗一定要嬴。”张行继续言道。“其三还是一个道理便是嬴也不能贪第一步只求立足!”
“我觉得都对。”雄伯南赶紧表态。“咱们之前就在家里议论过的河北确实局面艰难跟东境没人管不一样打哪儿背后都有硬茬……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漳水以南四郡而且只打河间大营的兵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来吃下一两个郡稳住再说别的。”
张行重重颔首。
且说自从那日决议后张行等人在南岸也不是白忙活的。后勤快不了归后勤快不了调兵选将难归调兵选将难但最起码的统一渡河后的战略思想针对河北被幽州大营、河间大营、太原、东都分别影响立足地形分而破之这一条却是没大问题的。
二人继续干坐了一阵晒了会太阳。
雄伯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土坑里开了口:“龙头有几句话在家里不好说借这个机会问一问……”
“天王说便是。”正在想什么出神的张行回过劲来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到对方会问些什么。
“打仗这事肯定还是要一万个小心的徐大郎算是几个大头领中最善战的吧?”雄伯南倒是毫不避讳。“我不是说跟他姐姐定了婚事就如何而是诚心以为如此……若是这般为什么要他留守呢?”
“因为徐大郎不光是最善战的也是最懂经营势力的懂人心的晓得必要时弯下身段的是个全才。”张行并不想对雄伯南这种人做什么隐瞒所以他说的都是真话。“咱们渡河后情势变幻东郡的地位只会更重要甚至会成为南岸的一个桥头堡也是南北之间几个枢纽之一那里需要有一个方面之人顶住中原当面压力或者对近畿造成压力来跟我们呼应……至于河北这里咱们主要打的是一个河间大营而且要的是求稳求实要的是狠劲和踏实他未必合适。”
“我信你说的都是真话。”雄伯南想了一想继续来问。“但有没有一点别的意思比如说嫌弃他经营势力的时候私心太重?所以不想让他来河北。”
张行想了一想还是选择坦诚以待:“有嫌弃他私心太重不光是嫌弃他许多大头领包括李公我都嫌弃他们有时候私心重但也没有因为这个不让他们谁来河北。因为来到河北重开局面便是徐大郎这等伶俐人也要任我捏瘪搓圆又如何会怕他们的私心?不瞒天王单大郎和程大郎私心更重但我是准备带这两位来做左右边锋的。”
“这就好这就好。”雄伯南松了口气。“我就怕你是厌弃了东境的兄弟和局面……张三郎依着我看尤其是跟河北对比着来咱们东境做得其实很好你跟诸位兄弟都是极了不起的。”
张行沉默了一下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这位黜龙帮龙头方才重新开口却居然是主动承认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瞒着天王其实厌弃东境局面的心思还是有的你想的猜的一部分还是有些对的……主要就是厌弃东境那里的本土头领们圈地自为宗族盘踞偏偏又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法大动干戈生怕坏了局势所以存了在河北新开局面的心思。”
“果然。”雄伯南复又凛然起来。“昨日听你言语便想到了这种可能。”
“不过我也没说就此扔下他们咱们带的几万人都是从东境来的怎么可能不管东境老家呢?”张行诚恳以对。“但想要清理东境非得在河北成大局面反客为主才能回头处置妥当……这便是我的思路。而且无论如何这都不耽误开拓河北是为了吊民伐罪是为了剪除暴魏安定天下。”
雄伯南也随之苦笑:“如此说来倒是我想的太小了。”
“怎么会呢?”张行正色道。“帮里的人都有自己心思只是有的人心思跟大局是合的有的人是错位的而且便是一个人也都有多种心思这才显得五花八门……便是我用思思做登州留后在人眼里又何尝不是私心太重?许多人事又何尝不像是在排除异己?而这种顾全帮内义气的说法天王不跟我说谁能跟我说呢?黜龙帮不能没了天王的这份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