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这边琢磨着要见王守仁当朝宰相杨廷和那边却假装没听见。可怜嘉靖帝金口玉言全然不管用是以王守仁未能进京嘉靖帝只好独自抓狂。
从这点上看嘉靖帝自然也偏向王守仁。不过他最怕的就是朝臣结党沆瀣一气对付皇上。在杨廷和身上他吃足了苦头尝够了滋味。
杨廷和率群臣顽强阻击三年弄得嘉靖帝疲惫不堪甚至气得撂挑子要辞去皇帝的职务回旧藩做王爷。
中国帝王时代近两千年皇上提出辞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嘉靖帝独一份可见他当时实在是被逼得无路可走。
后来他虽夺回君权却也耗了一半元气不要说像太祖、成祖时那样独断专行就是比之宣宗、英宗都相差甚远。比如就拿入祀人选这件事来说如果在永乐朝皇帝一句话谁敢不办?!你要反对先摸摸脑袋还长着吧。
嘉靖帝呢已然失去了提名权只有否决权和批准权也就是说名单必须由内阁商议上公提名推选最后再由皇上定夺。你看看留给皇上的只是个面子而已。
不仅仅是此事还有许多权利嘉靖帝也是看得见摸不着。以前内阁作为皇上的秘书班子人选当然由皇上指定。现在变了必须由现行内阁成员商议拟定人选皇上只有赞同或者否决的权利。
还有重大案件的定罪权嘉靖帝也做不到一言九鼎大臣们只给他最后一票权。这样的皇上你说他是不是好孤独啊!
史书记载嘉靖帝专权那是因为君权已经被大幅消弱他再不“专”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当然宰相杨廷和拉拢众臣与皇帝周旋并不是为了揽权只是想给他带个笼套免得再出一个武宗那样天马行空、在全国大闹天宫的主子。嘉靖朝的君臣博弈故事可是不少。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只道此刻的嘉靖帝心目中的入祀人选非王守仁莫属但是群臣一直推选他心里就警惕了唯恐他一批准大臣们恐怕更要抱成团以后真再出个杨廷和也未可知。所以他一直拖着不予答复就是想等有异议出现再做定论。
事情也凑巧陈慕沙知道后自然火上房一般火速派身边两大弟子进京呈给皇上万言书陈述陈白沙的理学成就与宗旨对王守仁免不了有所抨击。王守仁军功第一无可非议但理学上想要找他的毛病也不难。
王守仁连朱熹都攻击过他攻击王守仁又有何不可?
果然嘉靖帝大喜。
嘉靖帝心中早有盘算国朝能跟王守仁分庭抗礼的只有陈白沙一人。几年前他召陈慕沙进京欲授予官职正是想再树立一派分化瓦解大臣们免得他们结成一党。
不过嘉靖帝的想法未能实现陈慕沙还是被当道柄政者排挤走了。
而今得到陈慕沙的手书嘉靖帝心中高兴于是让人讽示大臣们。大臣当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得到暗示后立即有人上书朝廷提出陈白沙也是入祀的适合人选。
陈慕沙两大弟子也没闲着遍访内阁六部大臣觅到几个知音在朝堂上予以呼应。这自然引起两派的争斗甚至相互攻讦嘉靖帝便下诏此事缓议同时诫群臣结党结盟庶免大唐党争之祸。
嘉靖帝的旨意不过是延缓了两派的明争暗斗依然激烈。朝廷上朋党之风渐起有识之士不免心生寒意。
这天中山王府魏国公接连接到两封书信一封乃是嘉靖帝手诏敕令他想法安抚陈慕沙弥合他和江南阳明学派文人的裂痕。另一封则是内阁大学士徐阶手书也是托他从中弥合以免真的酿成唐朝牛李党争之祸。
陈慕沙曾在中山王府做过馆魏国公也算是他的东翁士林皆知两人的关系。
魏国公接到诏书和宰相手令后感觉此事非同小可恰好儿子被陈慕沙请去做客他也就明白陈慕沙是要在他儿子身上做文章了。
这可非同小可自己本就不该与闻国政的若是卷入君臣、两党之争不但得不到半点好处弄不好爵位都得被削所以他急令家人带着自己的手书把儿子连夜召回。
此事又不宜声张甚至不能显得是他本意所以他就把难题推给地方官练达宁还把皇上跟徐大学士的旨意转告给他令他从中斡旋。
练达宁头大如斗却推托不得这毕竟是他地面上的事。何况他也不愿得罪魏国公徐家这两个国公可是王朝的不倒翁。
正是由于此事突发并且一时无从解释才有练达宁深夜拜访陈府却又来去不见主人的唐突之举。
当时可以不解释事后不能无交代练达宁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出面调停虽然况且还是个孩子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听了练达宁的解释明白他和陈慕沙之间关系微妙两人既互相防备又不想轻易伤害对方。尽管误解已经形成惟愿不要越描越黑。
倒是嘉靖帝的手诏意思明确皇上是希望两派和衷共济造福生灵。徐阶的意思也是如此。
但是这等无人敢担的重任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真是大明王朝无人了吗?
“这个……弟子无能为力怕弄不好反而……”况且为难地说。
“不只有你最合适别人当然可以传话可是老夫子只能越听越烦起到的是反作用你从中传话老夫子还能听得进去。”练达宁站了起来有几分激越地说道:
“你对老夫子说我不敢担保别人但我练达宁虽是阳明学派中人对白沙祖师的敬仰绝不比他门下任何一人差他门下的弟子也未必对阳明祖师不敬重所以两派之争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给局外人口实。”
况且还是犹豫不决这事太过复杂而且结果难料。魏国公不愿沾手、练达宁视为烫手山芋的事情他能处理好吗?只要一句话不妥就有可能全部乱套。
若办不好他就两头不是人;若办好好像也是他应该做的。况且心头一闪念:是不是该违抗师命?
不行。行不通。
一介书生可以不遵从皇上的旨意士林不但不会排斥你甚至还会赞赏你。如果不遵从师命那就坏了会被士林鄙弃。
问题是他现在夹在两个老师之间谁都不能得罪究竟该如何?
“你只消把我的话转给老夫子就行我练达宁对老夫子的道德文章敬仰如北斗这一点江南士林无人不知。以后只要我练达宁有说话的地方一定会提议王、陈二位高贤俱入圣庙陪祀。”
练达宁话已至此况且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却感觉自己像一只皮球随时会被一人踢到另一人的脚下。既然如此当初还不如只认一个老师。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大明朝更没有。
他忽然想到一点抬头道:“老师若要弟子做这中间人要依弟子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练达宁面露喜色却又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会提出怎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