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科纳沦陷不会影响教皇国的基本盘反之如果救援安科纳罗马本土就有兵力不足的风险——你会为了认真上美术课而耽误写数学作业吗?”
江天河摇了摇头。
“是啊小孩都懂这个道理。”罗贝尔用草绳把书本捆成一捆背在背上“教皇和奥地利人正围绕着安科纳在下一盘大棋再不走咱们全得为主的荣光‘光荣牺牲’。”
“谁爱牺牲谁牺牲我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那格热戈日叔叔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
江天河抱住罗贝尔的手臂:“我们叫上他们一起逃跑吧!”
罗贝尔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按住她的头揉了两下。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们他们对你而言是亲昵的大哥哥大姐姐还有和蔼的长辈——但事情不只有你看到的表象。”
“格热戈日是个被胡斯派驱逐的失地主教其他人也都是跟随他一路逃亡的旧臣。他们曾经在布拉格欺男霸女、强征课税、肆意妄为、无恶不作这才被布拉格人轰出教堂。”
罗贝尔掰着手指:“自从他到了安科纳格热戈日额外征收了不知道多少杜卡特和格罗申安科纳的地皮被他刮了一层又一层。因为他的暴行而妻子自散家破人亡的少说也有几十户人家!”
“格热戈日快四十岁了一般的修士在他这个年纪早该在罗马有一席之地但他却只配在安科纳当一个区主教距离罗马还有都主教宗主教两级差距——因为他的下贱行径导致公教丧失了波西米亚大教区所以他被处罚流放安科纳他的手下人不得不跟他一起吃苦。
你别看他们对奥地利人咬牙切齿地痛恨其实奥地利人入侵最高兴的就是他们。守住安科纳他们就能洗脱过去的耻辱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战但绝对不是为了路边几近冻毙的饿殍——没人在乎他们包括我。也许我会有一些道德上的谴责但不足以让我搭上自己的命你明白吗?”
罗贝尔戳着她的心口:“所有人都有理由死守但我没有你更没有我们犯不着给这座必定沦陷的城市陪葬。”
江天河张大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现在拿好你的衣服其他的东西我来背。”
罗贝尔叹了口气:“雅各布还带着骑兵队驻守在城外等天色完全变暗我就以犒军的名义出城。我们从佛罗伦萨转去热那亚避难。”
“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不管。”
房间内的蜡烛映照出两道年轻的身影在破洞的墙壁上幽幽晃动。
日落西山暮。
罗贝尔在修士袍里着上软甲牵出后院的骏马推着女孩上马牵着马前往城门。
入夜了温度愈发寒冰几乎逼近零度。
纵然意大利拥有全欧洲最温暖的地理环境但欧洲毕竟是大部分位于北寒带的大陆除非遇到经年不遇的暖冬不然冬天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大道旁的帐篷群开始响起哼哼呜呜的悲号彷如乱葬岗的幽鬼。
要知道即使是帐篷也不是人人都有幸拥有那些被迫在寒风中席地而眠的人他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罗贝尔默默叹息。
抱歉了卡利人复仇的事情就麻烦你们自己努力了。永别了安科纳人你们自求多福吧。
城门眨眼间便出现在前方十五名卫兵正靠在城墙脚下打瞌睡只有两人在箭楼上站岗。
罗贝尔亮出修士权杖塔哨伸出火把一照认出了这位前日归来的小英雄毫不迟疑地打开城门。
这一路上太过顺利以至于罗贝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是贴心的小姑娘立刻增添了戏剧性的情节。
她突然一声不吭地跳下马来向着城内飞奔。
罗贝尔面色稍变费劲地翻上高头大马追向江天河。
两名哨兵面面相觑。
“发生甚么事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大人物的小情趣吧。”
江天河一路跑回到方才经过的帐篷群。
她脱下自己的羊毛大衣盖在一位衣衫褴褛没有帐篷住的难民身上。
那个女人惊讶地望着年轻的女孩没有多说转手把大衣盖给了身旁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圆脸红彤彤的煞是好看——那是被冻伤的颜色。
罗贝尔驱马赶到。
“我就知道你得给我整出点幺蛾子!”
“我要留下陪格热戈日叔叔守城。”江天河坚定地看着他:“你要走就走吧我不会抛下大家。”
“格热戈日对你好是为了扯我的后腿!要么就是个隐藏的炼铜癖!你是被魔鬼迷了心窍了他妈的。”
自认识她以来罗贝尔第一次在她面前爆粗:“女人总是这样吃饱了撑的!你们又懂些什么?好吧好吧既然你想陪他们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你留下我走!驾!”
说罢他拽动马嚼缰绳竟然真的飞奔而去。
豆大的泪珠从江天河红红的脸颊滑落。
难民女人艰难地坐直身体用冻僵的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她又像刚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孤身一人了。
自找的也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