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抛开地位特殊的红衣枢机不谈宗座已是仅次于罗马教皇的神职。在教会的仕途上他只用了七年就走到了尽头即使囊括他当神甫的日子也不过十一年而已。
不断有小市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不乏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亲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平心而论他的人生活得并不“清醒”。
无论是白袍人的身份、自己离奇的复活、盖里乌斯和法罗复活的谜题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次次神迹他一直懵懵懂懂地前进醉心于事业没有太过关注这些身边的风景。
直到这一刻他已经走到了事业的尽头。
在教皇之下他作为宗座大权在握。
在皇帝之下他作为宫相同样位极人臣。
他才二十一岁多少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就这么玩笑似的实现了。
但也正是到了这一步他才能想起回头望望自己走来的一路有多少迷惑仍未解开而他未来所要抵达的尽头又在何处。
鲁伯特的话点醒了他人有脚所以一定会前往彼方这份前往彼方的任务就仿佛是上帝所给予每个人的使命。
无论哪一本宗教典籍几乎都绕不开“人如何获得救赎”的话题上帝判人生而有罪赎罪是获得救赎的唯一途径而奉献又是赎罪的唯一途径。只有江天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人是在天使的祝福下为获得幸福而生的——如果人类真的是上帝的孩子那作为父母上帝怎么会让孩子生来就背负一生的罪孽呢?
那么获得幸福就是人类的自我救赎。一个满怀幸福的、圣母玛利亚的羔羊魂归天国时耶和华将评判他这一生的奉献与幸福。
使命、使命……每个人都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使命人有脚所以会奔跑隼有翼因而要翱翔。当使命实现人自然会感到幸福就像罗贝尔看到朋友们幸福时也会由衷为他们喜悦一样。
奉献与救赎……是啊规定唯有禁欲与捐献才算奉献的并非上帝而是人类本身。这份罪孽寄托的也许并非神的期许而是人类的私心作祟。
上帝所渴求的奉献是每位子民实现他生而为人的昭昭天命。
“喔……我好像又懂了……呃是懂了吧?”
站在霍夫堡皇宫殿门前罗贝尔迷糊地点着头。
“那我的使命呢?我的使命是什么?”
他背对皇宫对空旷无人的街道大声呼喊:“喂——白袍的——耶稣!”
他喊出了猜测的名字但空旷的街道没有回应他。
“你是耶稣吗——”
罗贝尔隐隐约约听到了“别问了别问了”的声音偏头一看一只与以往一样的小苍蝇正趴在他肩膀上搓手手。
“嘿。”他问苍蝇道“你和白袍的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朋友?你们认识多久了?”
【从他诞生起我们就认识了】
“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和他都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哪怕我这样的孤儿都有一个名字。”
【不存在的事物就是不存在强求结果并无好处】
“好吧那你能联系上白袍的吗?”
【可以但他放假了】
“……啊?”
【已经为您转接】
苍蝇倏地呆滞。
几秒钟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它身上传出来:
“我说了我在放假!不是说不派活儿了吗?我说了那小子一个人没问题不需要我多管闲事!”
“白袍的。”罗贝尔出声道。
苍蝇又呆滞了。
良久它搓起了爪子试探地问道:“罗、罗贝尔?”
“是。”
“你怎么会在那头儿莫非你已经到那儿了?”
“不我现在人在维也纳以及‘那’是哪?”
“不重要我懂了一定是那家伙把你转接给了我看我回来骂死它!”
“白袍的你是耶稣吗?”
苍蝇那头愣了一下很快爆发出脱节的大笑:“当然不是我可比他能活多了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还有那个。”罗贝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你知道我的天命是什么吗?你帮了我这么多还救过我的命肯定是有所目的吧?可我不知道做些什么报答你。”
“感谢你和我认识七年就问出这个问题而不是临死才问。”
尽管苍蝇没有人类的脸罗贝尔依然从其上读出了“鄙视”的神态。
“天命?人的天命可是多种多样的对商人赚钱就是天命对农民耕作就是天命对铁匠把一把剑锻造好都可以是天命。人的天命多种多样重要的是你认为你的天命是什么而不是把这个问题抛给别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
罗贝尔问:“你是说做好本分的事就是天命?”
“不不不你怎么会相信‘本分’这种东西呢你可是我见过最不安本分的人之一。你想啊农民难道就必须一辈子困在乡下吗?工人难道就不能回归乡土吗?平民难道就没机会成为贵族吗?这些姓哈布斯堡的姓维特尔斯巴赫的五百年前还不知道在哪里但彼时的加洛林王朝和墨洛温王朝可还存在吗?”
苍蝇嘿嘿笑着:“哎呀天命人类认定了自己的天命就好像苦日子有了盼头实在是可爱的生物。小子如果你真的渴望被指明前进的方向那就到希腊去吧到罗马去吧到文明伊始之地也许那里会有你寻找的目标。”
话说完苍蝇扇动嗡嗡的翅膀飞向天际向着太阳的方向最终化为一个不可见的黑点。
市民好奇地看着自言自语了大半天的主教大人在结束自言自语后走进了皇宫。
“希腊罗马知道了。”
罗贝尔仰望太阳:“我会去的你也会在那等我对吧。”
不我会继续我的假期。
假装飞走实则偷偷藏进了他的兜帽的苍蝇在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