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曾祖母90岁的时候定河村的人都在猜测她她到底能活多少岁可村里每年都有人死去却单单不见她闭眼。不过她也并没有让村里人猜疑太久四年之后她就在那面她躺了好几十年的炕上闭了眼。这四年中很少有人见过她据进过她屋子的人说里面长年散发出一股恶臭因为他们的儿子媳妇没人愿意踏进这间屋子。之后村里的人就不再羡慕这位老人的高寿甚至希望她少受点罪早点解脱。
其实老人临终前屋里的气味很难清除。曾凡奶奶的母亲去世前早已躺在炕上不能动虽然奶经常帮她换洗打扫还是无法避免臭味。曾凡那时虽然还小多年后对这种味道还很难忘掉。
曾凡经常走进这间发出各种混合的难闻的气味的屋子有时候是听老人讲故事有时候是给她端吃的。这种用玉米面、豆面和白面混合而成的“糊糊”在定河村叫“散饭”奶奶经常对曾凡说一句老话“搅团散饭娃娃老汉的好饭。”因为娃娃和老汉都没有牙齿正好吃这种食物。
曾母叫曾凡不要老跑去那间屋子曾凡还是喜欢去。奶奶把端饭这个任务交给他他觉得很自豪一定要完成。最重要的是老人讲的故事实在太好听了。
妈妈和奶奶不会一直给曾凡讲故事因为她们有太多事情要忙。这个老人却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讲故事讲完之后就看着他笑得前俯后仰她自己没有牙齿的双颊深陷的嘴里也发出“喝喝”的笑声这笑让她满是白发和都是纵横的皱纹的头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直到那一双好像蒙着一层白雾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
尽管这间屋子的的气味让人不愉快可老人的故事却让人很愉快。但这也许只是曾凡一个人的想法因为除了他实在很少有人愿意踏进这间屋子即使仅仅是给她端碗饭。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个和蔼的老人曾凡都觉得她那时根本就是一个孩子。奶奶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本身就是一个轮回小时候是孩子等到老了也成了孩子。所谓“老汉”就是“老憨”越老越憨越老越像孩子。
曾凡见到顾茗的时候并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折磨着他他也没法从顾茗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因为顾茗只是对他笑了笑这笑中有疲倦又有些不耐烦。
顾茗曾祖母去世后因为她的高寿和多产前来吊丧的亲戚在门外排起了长龙虽然他们大多人的脸上并不见一丝悲伤可还是来了。有些人甚至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他们相隔太远血缘也淡了。就算是顾茗事实上也没有太多的悲伤。曾孙对自己曾祖母的感情毕竟有限而且还是一个活了九十多岁的曾祖母。
顾茗的母亲实在是一位很称职的母亲最起码在曾凡眼中是这样。顾茗这人有一些洁癖又有些挑剔他的衣服总是很干净而且熨烫的很平整这些可都是他妈妈的功劳。在县一中的时候顾茗母亲托人给顾茗带的吃的东西都非常精致油饼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很规则的形状任谁都要惊叹如此精妙的技艺。
曾母后来有些夸张地对曾凡说顾茗母亲告诉她顾茗对饼的长相要求很高一定要差不多大小且形状规则。说这话的时候曾母总是很高兴自己的儿子不是顾茗因为就算她烙的饼半生不熟估计曾凡也发现不了而且就算把饼烙焦了曾凡也照吃不误。一个家庭主妇最怕的就是自己饲养的小鸡小猪仔挑食。
当曾母将自己的得意告诉曾凡的时候曾凡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赌气三天发誓再也不吃自己的母亲烙的饼。可曾凡发的誓仅仅维持了三天因为曾母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当曾母将一袋鸡蛋肉饼捎给曾凡的时候他就又发誓除了自己母亲烙的饼任谁烙的都不吃。
曾凡一直有些羡慕顾茗也钦佩他的母亲所以他一直无法将“离家出走”这几个字与顾母联系起来。顾母十分貌美顾茗则遗传了母亲的长相俊美又白皙在黄土高原很难见到这么白皙的男生因此他总是受到女生的青睐。母亲离开之后顾茗愈加沉默也愈加反感别人谈论自己的相貌。
顾母离开之后村里的人议论纷纷传言她跟着邻村的一个男人走了。曾凡却更愿意相信错在顾茗父亲这一边。顾母捎给顾茗的饼他可没少吃。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被人遗忘了就连村里的那些长舌妇人也不再谈起她们还要担心自己的鸡被野猫叼走猪仔打防疫针等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