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转社两口子赶着回去上班学生也剩不多天就开学了。正月初六一大早吃罢饭玉兰就把燕子和安子叫到跟前一遍又一遍的安顿嘱咐着:“这下我在老家不知道要呆多少天看你老太这么个样子也就给不准个时间了。你们两个这下家里没人做饭了就各回各家去你爷手嘈嘈哈别说给你们两个做饭了他把他自己和两个狗经管好就不错了。我把你们两个都伺候了这么大了惯得连个灶火门都找不见。这下回你们家里了要学着收拾卫生做饭呢。你看你舅爷家几个娃从小啥都会做大了就要有个大了的样子呢!……”玉兰不停地念叨着燕子低着头脚在砖头上来回磨蹭。安子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瞅着燕子。燕子撅着嘴上前拉住玉兰的胳膊撒娇道:“我也可以不用回去我爷吃啥我吃啥反正家里还有你腊月里做得那么多吃的东西足够我和我爷丰衣足食。”安子见状连忙应声说:“我姐在哪我就在哪反正我也不爱回我们家回去我就浑身不自在感觉像个外人一样不知所措。”玉兰瞪着眼睛看着燕子和安子两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说啥。玉兰女婿笑着提高嗓门“唉”了一声说:“你们两个还懒上我来了!反正我一个都不要各回各家去你们城里上学吃饭都方便我吾身都难保呢还有两个狗要照管。快都回去!”玉兰看着爷爷孙子三个人各摆着亏欠恨得牙都痒痒又开始数落起来:“你们爷爷孙子三个看我把你们伺候到啥时候呢!看求你们咋弄去呢我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我一年四季浪不了几天娘家。我再把你老太陪几天如果你老太好点了我就回来一趟。如果情况不好我就等着抬埋了到时候一哒回来。你们两个都回城里住去走学校都方便。安子那猪瞌睡多还能多睡会儿。燕子你爸你妈昨晚上也给你说了叫你回家住你就跟上回去。”正说着转社媳妇在院子里叫安子和燕子准备出发。燕子和安子也不再好说什么和王家奶奶打完招呼就随着出了大门。王家奶奶躺在炕上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玉兰不回家去“你再不回去了多浪几天把我伺候几天再回去回去就再见不上了。”玉兰大声趴耳朵边说:“妈我不走我出去把他们看着送走就进来了。”
看着转社的车渐渐消失在马路上大家才转身进门。存生笑着对玉兰说道:“我姐夫今年也一哈驼背了那年轻的时候也是当过兵的个子也高么啥时候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年岁不饶人!”玉兰接过话茬笑着说:“那还不是!你姐夫今年虚岁都快七十的人了加上后半年做了个疝气手术一哈疼得把人没折腾死。你又知道你姐夫那个人本来就爱呻唤有个头疼脑热就胆子小的害怕把他命要了。一哈做了个疝气手术么把我伺候忙呗了。着急把我气急了我给骂着说不剩个娃娃么。”
猫吖笑着应声说:“我姐夫人家那种人有福人家知道疼惜自己姐姐也给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玉兰边走边笑道:“那木还不是!你姐夫那人妖精得不像啥指头上出个裂口子都疼得要给他包个创可贴呢。几天不碰凉水换成咱们手指头切一条口子还不得照样趴锅头上做茶饭。唉我愁得看我燕子和安子指回去在他们家里能呆安稳吗?两个娃打小我经管大了光知道有大有妈呢那连一回尿布都给娃没换洗过。燕子高中住校着呢估计在他们家里都扎站不了几天。”
存生知道玉兰牵心安子和燕子故意轻松地劝说道:“那都大了还操心啥呢!你不在那转明转社两个肯定经管得好好的。我姐夫的话他不是说光冰箱里你给收拾好的东西都够他吃一两个月的。”
转眼间又到了阳春二月的天气塬上的气候还是乍暖还寒忽冷忽热。家里有玉兰和燕燕照顾王家奶奶猫吖两口子也是一集不落地忙着卖菜挣钱。麦子地里的化肥沟施完就等着清明前后种洋芋、胡麻等秋粮作物。趁着卖菜的空档存生把玉米地里的薄膜、子种和化肥都买了回来。虽说现在庄稼地多了吃饭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存生两口子对庄稼地的热爱却是有增无减。农民的底气主要看得是家里囤得粮食多少。这样说来塬上的人现在都底气十足家家户户不缺粮食。不缺啥也就不议论啥庄户邻里之间又开始羡慕谁家的房修得阔气谁家又新添置了个面包车谁家槽上看了十来头牛圈里圈着几十头羊……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票子是一个家庭经济实力的象征。
这几年的年景好加上国家对子种的不断改良庄稼地里的粮食产量逐年增加塬上人对庄稼的投资也有所增加。燕燕三个小的时候家里吃紧庄稼地里地里主要靠集攒的粪土既就是粪土因为牲口少也少得可怜。存生垫牛圈时常常加得土比粪多出几倍。买一袋子化肥必须得用到刀刃上山洼里的地本来就贫瘠没有粪土上雨水充足还能见点粮食干旱缺雨的时候连子种都收不回来。这几年山洼地也恢复了生气存生两口子除了在近处的地里铺施粪土化肥的量也有所增加。山洼地远主要靠追施化肥近几年的粮食产量也是逐年增加。按猫吖的原话说:“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能把日子过成而今这么个样子!把他妈妈的!那几年裸连到家了吃了上顿愁畅得不知道下顿那啥做呢。把我三个娃娃惜惶滴老大家撇到院子里的玉米芯芯三个娃抢着拾起来放到嘴上咂嗦那点甜水水哩。唉—咦!这他妈妈的!真没想到还有而今的日子!”
如今换了新车跑菜首先碰着个糟糕天气风吹雨淋不到人先不受罪。车的马力加大了猫吖两口子更是有了奔头每次进菜都把车厢装满卖不完了就走庄串户地叫卖。效林也不怕存生两口子生气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哇爪存生两口子说:“白家洼两口子那野子麻胆子正你看满场场谁的车厢有他们满咱们西红柿拿一箱子求爷爷告奶奶地卖不完人家两个拿三箱子到后晌也就卖完了。咱们菜明明比人家好那买主也叫鸡屎把眼睛糊了凑看上人家的东西么!咱们眼红有啥办法呢!”
效林两口子每次占地方都喜欢占到猫吖摊位的斜对面看着存生两口子哪样菜快完了效林便笑眯嘻嘻地把自己的菜匀些过去放下代卖。存生总是瞪大黄眼仁恨恨地地埋怨说:“有些人就是那死皮不要脸那个脸皮比那城墙还厚像那苍蝇一样贼不溜秋地盯着见缝插针回回这么个怂势样子咋骂都扬求不睬不理式。”效林情知存生都是嘴皮上的劲儿怎么数落他都不在乎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扔下就走还不忘给看笑滩的同行抛个媚眼说:“只要把钱给我能卖出来你咋说我都不着。有钱谁还要脸做啥呢啥”。
王家奶奶已经有十来天不进食了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似乎有睡不完的觉。玉兰伺候了十来天看着王家奶奶的情况时好时坏她还是不放心家里中途回家去了一趟。玉兰回家的那几天存生和存柱晚上轮留着睡在王家奶奶身边。
“老一辈人有个说法女人家命硬临了临了两三个月不吃不喝都咽不了气。男人家就不行了不吃不喝一个月就把气耗干了。我娘家庄里前几天刚殁了我个婶妈水米不进三个月了不咽气后人着急地把孝布都扯好了等不住人家咽气么。半夜看着不行了赶忙把老衣都给穿停当了围了一地的后辈儿孙等着停人呢人家一口气咽不下去折腾到天亮人家一口气息又还回来了。就这折腾了三四个晚上后人都不耐烦了。死人的事儿你说有啥方子呢?阎王爷收人也看个子丑寅卯呢不到时辰人家不要你么。”燕燕听着老四媳妇和几个串门子的女人七嘴八舌说着些关于死人的奇闻异事。她突然脑海里冒出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女人是水做的”这可能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女人家往往比男人家命长这一说了。她预感到躺在炕上的王家奶奶或许会是老四媳妇嘴里说她娘家婶妈的那个样子。直至灯枯油尽直至把身上的水分榨干直至把后人们折腾到不耐烦……想到这些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几个女人坐在王家奶奶的屋里低声细语估计王家奶奶对此也浑然不知仍然是不动声色的昏昏欲睡。来的人趴头跟前喊一声“婶妈”她似乎有点意识只是眼皮轻微地触动几下。玉兰坐在王家奶奶身边时不时地拿根棉签蘸饱水分轻柔地涂抹着王家奶奶泛青紫的嘴唇。偶尔拿个小勺子罐点水倒进王家奶奶的口里多半都从嘴角两边溢出来了。院子里晒着王家奶奶的老衣这是她昨天偶尔有了点意识只张口说不出话来半天了玉兰才明白她的意思把她的老衣翻出来拿给她看吩咐有太阳的时候拿出去给她晒暖和。燕燕不由得想起王家奶奶一辈子喜欢晒太阳闲了的时候坐在太阳坡里前面晒得受不了了转身晒脊背。夏天不煨炕的时候就晒被窝晚上睡觉时被窝里总是有一股暖烘烘的味道燕燕三个一致认为那就是太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