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了一阵子牢头返回并与邬忧及戌甲小声说道:“上面已批准二位可以将此人带出去。若是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戌甲自是半刻都不愿再等立刻背起左哲。牢头见状便领着二人悄然离开牢房。通过几道偏门出了监牢院墙已有一辆旧车在等着。谢过牢头二人将左哲扶上车并随车一道离开。
到了邬忧托人预备好的一处宅院将左哲抬入卧房并小心清洗收拾了一遍。事毕之后邬忧这才开口问道:“还有救么?”
戌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答道:“你我皆无救他的本事有这本事的仙人你我也请不来。凭你我的分量还搬不动山上的规矩。”
邬忧心知戌甲所言不错只得无奈地看了左哲一眼又问道:“那眼下还有何事可做?”
戌甲想了想答道:“好赖让他能留下几句话再走。”
说完走走到左哲身边抬手将灵气聚于指尖依次轻压向左哲身上的大陵、百会及足心三处穴位。搭配赵钿子当年传授的一套导引手法几个周天过去竟真令左哲微微睁开了双眼。
渐渐看清身旁一站一坐的二人左哲眼神之中泛起一丝生气。可戌甲一见这一丝生气却眉头一皱心中再次一沉不由地赶忙俯身贴于左哲耳旁稍大声地问左哲有何心愿未了。一听这问话左哲费劲地轻声说道:“早知会有今日……也是自找……。”
然在戌甲听来这话中虽是有三分懊悔却更有七分释然。心说左哲就是这般脾气秉性更兼是此时戌甲哪里还顾得上责备其任性妄为赶忙又问了一句可有心愿未了?邬忧见状亦跟着弯腰也问了一句。左哲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便闭上双眼呼吸渐平再睁开双眼微微颌首示意有话要说。戌甲立刻贴耳过去一字不漏地听完。待左哲费劲地逐字说完戌甲以手法令其气息重新平顺下去。而后起身坐到床边邬忧亦默然陪坐在一旁。坐了一会儿见左哲因方才说话而力疲又昏睡过去戌甲这才让邬忧随自己离开卧房进到隔壁房间细细详问事因缘由。
邬忧走到窗边理了理头绪一面看着窗外晚霞一面缓缓说出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邬忧近时因差正逗留于山下。忽一日有师兄遣人递来消息只说似有邬忧好友之故人犯事入狱尤且其状况似已不妙。一得此消息也来不及详探邬忧便立刻动身往消息中提及的大狱而去。所幸到了大狱一探果真有一戌甲的故人在此且与邬忧也相识便是左哲了。
一番打点之后邬忧进到狱中见到左哲。只见那左哲瘫靠在牢墙上走进了一看眼眶凹陷浑身干瘦下半身湿漉漉的一股子难闻骚味。推醒问话却发现他已无法张嘴似上下齿互钳死了一般。邬忧小心扶起左哲欲再仔细查看一番。一旁陪同的狱官见此情形凑过身去轻声说这左哲定是投入大狱之前便已被喂了槿烟膏才致如此。邬忧未曾听闻过什么槿烟膏问是何物?狱官便说那是将两份锶粉加一份苓糊以秘法调制成烟膏状平日多装在槿木匣子内存放。这膏子若是分量得当本有镇痛压毒之效。可若是喂得太多了却会激生多余骨齿以致全身畸变失能小便失禁自是不可避免也就是左哲现在这般模样。如今左哲已开不了口说不得话便是这半条命想来也没几日可活了。
邬忧也看出若无仙医施救左哲确是“没几日可活了”。当即托请狱官暂且照看左哲自己则离了大狱。心知戌甲定然愿出手搭救邬忧先去找到师兄请其代为疏通一番。而后一面等待师兄消息一面遣人告知戌甲约定见面地方。
讲完这一番来龙去脉邬忧看了一眼左哲接着说道:“他究竟是因何入狱尚未清楚。若想打探清楚还须……。”
不待邬忧说完戌甲却微微摆手也看了一眼左哲说道:“不必了打探清楚了又如何?能活他的命么?”
转身走到床边长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纵然有冤也是他按捺不住性子自己招来的。一半怨世道一半怨自己。他自己也明白也认这个理。唉命中死劫。”
二人顿时一阵沉默邬忧忽地轻声问道:“死劫必死么?”
戌甲垂首片刻走到邬忧跟前说道:“这我确是不知。只是……生死俱是五行之相万物又俱存于五行之中。不离五行能脱生死么?”
二人相视沉默无话可说只得又返回左哲房中陪护左右。待翌日清晨戌甲弄来稀粥正想着喂食左哲。刚一推门却见到邬忧正坐在左哲床头一手抚住左哲额头一手扣住左哲手腕。转头看向戌甲面有悲伤之色。戌甲立时明白怎么一回事缓缓走到左哲床边将稀粥轻轻放在床头。而后直起身子就那般站着。许久方才开口说了一句:“我去准备左哲的身后事你且再最后陪他一会儿。”
饶是戌甲卖力亦是大半日工夫才堪堪觉着备好。之后二人一道送了左哲最后一程。安置妥当之后二人又一道前往左哲住处收拾遗物。又一日过去正待收拾完毕之际忽有消息递来忘兮竟然也去了……。三日之后将忘兮的后事也安排妥当了。邬忧弄来茶、酒寻了一处僻静地方陪戌甲喝了一夜坐了一夜回忆了一夜。
忽自眼前一阵恍惚中惊醒方才听到身旁似是有人正朝自己轻呼。戌甲回过神来听清了是请自己稍稍让路。侧目看去果有几人聚在身旁最前一人正朝自己开口说话。戌甲赶忙让开身位放又连着几声抱歉。待这几人过去并走远了些这才重新走到左哲的格子前。忽地莫名笑了笑似是在与左哲说又似是自嘲道:“不经意间竟陷进了回忆之中如此地不能忘情看来日后我于仙途之上怕是也走不了多远了。”
取出手帕擦拭了一遍左哲的骨灰盒再小心放回格子锁上小门。戌甲又朝四周的几个格子拱了拱手微微致意道:“我这位好友性子有些怪癖还请几位邻居多多担待。”
说完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出了墓室戌甲一看天色已然不早便哪里都不去了只往家中赶。到了家门口悄悄推门进去。夜幕已降戌甲将家中各处灯盏挨个点亮。而后进到后厨忙活起来。过了好一阵子往前厅端了一桌菜。一盘蒜头菜苔、一盘油煎豆腐、一小碗汽水蒸肉、一大碗平菇蛋汤还有一小碟辣油腐乳。摆好了菜戌甲又端来一锅米饭盛了三碗饭。先左右各放一碗再自己面前放一碗。端起碗拾起筷低头对着饭说了一声“我先吃了”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大口咽下几筷子饭菜正要再夹菜。一抬头手伸出一半却忽地停住。左右看了一眼见到身旁空荡荡只有碗筷桌前却无一人坐着。顿觉心中一阵难受便缩回手放下碗筷只看着桌上饭菜。又过去一会儿才轻轻“唉”了一声又捡起碗筷独自吃下去。这一顿饭戌甲也不知吃了多久只记得一连吃了好几碗。戌甲其实吃不下那么些可没来由地不愿离桌只想着没吃完能留在桌上多坐一会儿便一碗接着一碗不停地吃那一锅米饭倒教他差不多吃了个干净。
只是实在吃得有些撑了戌甲扒完碗里最后几粒米之后只得停下不吃。坐了一会儿起身收拾碗筷那两碗未动过的米饭戌甲并未倒掉而是连碗带饭封了起来预备走的时候一并带回山上去。生出这打算着实有些不可理喻戌甲亦心知似有些荒唐却是非如此做不可。收拾洗刷完毕夜色也已深了。戌甲又挨个将各房内的灯盏熄灭轻轻掩上房门最后才回了自己房中。合衣躺在床榻上一时睁目一时闭眼。就这么地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戌甲起身下了床榻于黑暗之中悄然出门。待锁好屋门刚转身走出几步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屋门。此刻耳旁竟似响起昔年母亲嘘寒问暖之声。
“儿呀你冷不冷?”
昔年一听便嫌烦如今却再也听不到了。戌甲呆立良久方才抬手轻拭双眼。心中暗自一狠猛地转过身离去再不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