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欢听到“坏消息”三个字下意识打怵,筷子一抖,蘑菇“啪嗒”一声掉进了锅里,溅起一片小油花。
自从知道这世界上有妖魔鬼怪之后,他就有点神经质,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和之前不太一样。走在半路上他会特别留神自己的影子,怕它忽然变幻形状;看到烟囱里冒黑烟会绕道走;甚至刚才吃牛肉的时候也恍惚了一下,想着或许这牛运气再好点就能修炼成精,不用像现在这样躺在盘子里被吃掉……
所以听到坏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家里闹鬼了或者妖精找上门了。
不过随即贺亦欢回过神来,他还没告诉白新月自己经历的妖魔鬼怪之事。这孩子胆子小,贺亦欢怕吓着他,只说是飞机故障。所以现在白新月就算是有坏消息,应该也只是日常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贺亦欢放下心来,镇定地擦了擦嘴:“先听坏的。”不管是又把淋浴头又拽掉了,还是把厨房烧着了,只要不是神神鬼鬼,什么坏消息他都顶得住。
白新月的小白脸哭丧了下来:“我失业了!”
“什么!”贺亦欢瞬间不镇定了,“你不是在那个互联网公司干的挺好的吗!怎么说失业就失业了!”
“太累了!”白新月在桌子下蹬腿,抓住贺亦欢的爪子哭诉,“他们不把程序员当人啊欢欢!我已经连续一周晚上工作到凌晨三点了,再过几天我就要秃顶了!”
白新月干什么事情三分钟热度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贺亦欢气急攻心,隔着桌子揪住他头上茂盛的呆毛咆哮:“你的头发不是好好的吗!互联网公司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入职的时候不也拍着胸脯跟人事经理说最喜欢加班,觉得加班最能显示自身价值的吗!”
白新月:“呜呜呜我一开始是那么以为的,但是干起来才发现扛不住啊呜呜呜……”
白新月一呜呜起来,贺亦欢就有点心疼了。
白新月懦弱的性格是小时候就养成的,他爸爸是工厂的小头目,在工作上不得志,经常酗酒,一喝醉了就打他和他妈。那时白新月才五六岁,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躲起来,有的时候藏进柜子里还会被他爸拽出来打。
唯一偶尔能逃过一劫的方法就是呜呜地哭,他长得可爱,他暴怒中的爸爸偶尔会在他泪眼朦胧的哭泣中清醒过来,找回一点良心,把他抱进酒气冲天的怀抱里说一句“对不起,爸爸下次不会了”。但是下次喝起酒来,之前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忘的一干二净了。
贺亦欢家住在白家隔壁,知道他家的情况之后就养成了习惯,一听到隔壁摔东西的声音时就立刻跑过去敲门,用要找白新月玩的借口把他带走,给白新月免去了不少皮肉之苦和精神刺激。
贺亦欢看待白新月就像自己的弟弟。
他把白新月领回家安置在自己的小床上,白新月一呜呜,他就赶紧给他喂零食吃,看着白新月白团子似的腮帮子鼓起来,心都要被萌化了。
不过贺亦欢孩子心性,有的时候手欠,忍不住趁白新月吃东西的时候用小皮筋给他扎小辫子,被进来给他俩送热牛奶的奶奶发现,免不了被扫帚揍屁股。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亦欢发现白新月虽然小,但是很有良心,会抱住奶奶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替他求情:“奶奶,别打哥哥”。
就这样,白新月在贺亦欢一家的庇护下磕磕绊绊的长大了,却也不可避免地在原生家庭的刺激下,养成了遇到害怕的事情或者困难就逃避,逃避不了就示弱的习惯。
贺亦欢从小罩着他,最见不得他红着眼眶受委屈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失业是暂时的,再说,只要省着点花,他又不是养不起这个哭包。
贺亦欢松开白新月的呆毛,无奈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语气缓和了下来:“算了算了,开心最重要。程序员好找工作,回头找个清闲点的。不是还有好消息呢吗?跟我说说。”
白新月瞬间停止了呜呜呜:“虽然我最近没有工资了,但是咱们有了一项附加收入!”
贺亦欢惊喜道:“什么附加收入?”
白新月:“我跟房东说再帮我们招一个新舍友!等他来了我们的房租就可以除以3了!无形之中省了一笔,相当于赚了!”
贺亦欢:“……”
白新月两眼亮晶晶。
贺亦欢扑过去狠狠揪住他的耳朵,方才的同情瞬间一扫而空,把他按在锅里的冲动都有了:“你叫白新月干什么干脆叫黑心月吧混蛋!!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提前商量!老子不想要和陌生人同居啊啊啊!你现在立刻!立刻!跟房东说你不要第三个舍友了!房租老子付得起!快去!”
不就是省吃俭用点吗,那也比和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强多了!贺亦欢满脑子都是网上贴子里的各种奇葩舍友,一想想都要疯了。
白新月捂着耳朵嗷嗷惨叫:“啊啊啊对不起欢欢!已经租出去了!那人房租一下子交了一年的!!”
“男的女的?!”贺亦欢要心肌梗塞了,要是个萌妹子还能勉强接受,要是个抠脚大汉他就打死白新月。
“男……男的……”白新月躲在火锅烟后瑟瑟发抖。
——孩子大了,直接杀了浪费,拿来涮锅吧。
贺亦欢暴怒过后只剩麻木,面无表情地打算把白新月就地正法。忽然,他愣了一下,指着白新月的头顶,问:“你头上那个数字是什么?”
“啊……啊?”白新月正在嗷嗷求饶,闻言一脸懵比,胆颤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什么字?”
贺亦欢顾不上抓他耳朵了,指着他的头顶:“就是那个大写的八十五!”
他清楚地看到白新月的脑袋上顶着三个绿油油的大字“八十五”,还是正楷,像个绿色天使光环似的在距离白新月头发两厘米的高度浮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