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闷雷,仿佛敲在人心?脏最深处。
贺亦欢直觉钟尧说的有避重就轻的嫌疑,比如他只回答了为什么来,却没有回答是怎么来的。钟尧没有时来运转球,这?世间也没有那个灵体?拥有穿越时空的灵力,所以?钟尧是如何穿越时空的,是谁帮了他?
但是贺亦欢没有追问,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崩塌,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钟尧低头紧盯着贺亦欢的侧颜,其实?他也迫切的想问,贺亦欢是不是真的神元已经破碎过?两次,只剩下最后一次,在红罗江边自己突涨的灵力是不是他给的,但是重要发现贺亦欢的状态不太对,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像是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纠结,钟尧搂着贺亦欢清瘦的肩膀,有一瞬间几乎觉得他要倒下来。
只在转瞬间,钟尧就知道了为什么。然后他听见贺亦欢轻轻的问他:“钟尧,庆贺村惨案的凶手,是我吗?”
暴雨如注,如同急促的鼓点砸在庆合的大地上,天地仿佛同时颤动。
钟尧的喉咙微微一紧。
“如果你没有来,”贺亦欢抬起头,瞳孔深处剧烈的颤抖着:“我会?把庆贺村的三?百一十三?口?村民当作妖物,逐一斩杀。”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吗。莫大的崩溃席卷了贺亦欢,他几乎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折磨他百年,让他也不能寐的庆合村惨案,或许是他一手造成的,时间光怪陆离,无法掌控,他一心?以?为自己改变了时空,却不曾想或许自己的存在竟是导致一切的源头!
如果他没有接触林如柳,鼓励他成仙,林如柳日后就不会?经历仙界摧残变得扭曲,如果林如柳没有被扭曲,他就不会?想要穿越到过?去杀掉小时候的自己,自己也不会?跟来,如果自己不跟来,就不会?出现在如今的庆合村,被桑诘的邪术蛊惑。
被桑诘蛊惑的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杀掉了庆合村三?百一十三?口?,这?难道就是他苦苦追寻百年的真相吗。
贺亦欢胸口?一痛,几乎要吐出血来。
“不。”钟尧按住他的后腰,他知道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对贺亦欢的刺激是致命的,“我来这?里找你了,所以?你并没有被桑诘的妖术蛊惑,也没有杀人,这?也是既定的历史。”
“既定的历史?”贺亦欢几乎站立不住,“你的出现究竟是既定的历史,还是这?次改变时空触发的新事件?也许在原来的历史中,你根本?并没有出现。你阻止了如今的我杀人,改变了历史,但是真正的历史就是如今的我屠戮了曾经的庆合村。”
钟尧的眉心?中间挤出了一条沟壑,搂住贺亦欢的后腰:“你现在心?智大乱,我先带你回去。”
贺亦欢喘息道:“等等!”脑海里有什么在翻涌,似乎有什么被尘封的记忆即将出现,为他的猜测提供佐证。
电闪雷鸣,炸裂的雷鸣照亮了整个天际,也照亮了贺亦欢苍白如纸的脸。
“我想起来了。”
百年前,他,煜华,在得知庆合村全村被残忍屠戮后疾飞下凡,因?为林如柳巧舌如簧,让他误以?为是钟尧为了赢得魔族大战而杀人献祭。
尸横遍野,他崩溃地跪在漫天大雨下的血泊中,却忽然发现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出现在这?里是那样的不合理,以?至于他看到之后心?神巨震,几乎立刻否定了钟尧是凶手的可能,并即刻重返天庭调查。
但谁知不久之后就发生了桑诘灵力大增,钟尧战败后诈降深入敌军,而林如柳篡改钟尧信件,诱骗他钟尧将死,促使他找到天帝求援,并在被押送至刑房途中被林如柳退下绛天台的事情。
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让那个重要的东西被丢弃在了记忆的洪流中。
而现在,他想起来了——那个他在庆合村看到的重要东西,那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贺亦欢仰起头颤声道:“那时候,我在尸横遍野中,看到了神迹。”
神迹,神明使用神力之后留下的痕迹。在那个尸横遍野的庆合村惨案后的人间炼狱,他看到了地上不止一个神迹,大大小小,宛若一朵朵绽放的半透明的莲花。
钟尧周身一凛:“是你的神迹?”
“我不知道。”贺亦欢的脸色几乎透明,“神明神迹的区别很小,需要仔细比对才能分辨出来属于谁,我把神迹保留下来拿回天庭比对,可是还没等比对出结果,就收到了林如柳的递来的关于你的假信……可是现在想想,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那一刻,钟尧几乎在亦欢的脸上看到了近乎脆弱的神情,像是一碰就碎的雪花,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凡人之身还是神明,亦欢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绝美的面容向来都是坚强而倔强的,而现在,仿佛某种信念已经到了崩塌的边缘,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钟尧看在眼里,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不是这?样的。”钟尧一把将他扯进怀里,“我不信。”
这?样的真相,他半点儿都不信,一定还有别的解释。他抚摸着贺亦欢的后背,几乎能摸到贺亦欢的清瘦的蝴蝶骨:“我会?帮你找出真相的,相信我。”
钟尧很少?做出承诺,但是一旦做出,就肯定会?实?现,贺亦欢闭上眼睛,抱住了他。
贺亦欢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有多害怕。神明是不会?害怕的,也不应该害怕。他掌握着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力量,永生不死,被世人敬仰和崇拜。可是他怕,因?为他爱戴众生,因?此也害怕极了辜负。
众生皆为困,从未有谁真正的潇洒恣意。如果有的话,恐怕唯有无心?之人吧。可惜他一颗七窍玲珑心?,六窍之中住满了芸芸众生,剩下的最后一窍,全部都是钟尧,注定做不到了。
还有所谓的真相吗?贺亦欢不知道,如果凶手当真是自己,那他就上九重天把自己交给天帝处置,自己欠天帝一个牢狱之罚,已经百年了。因?果轮回,在他自己身上也一样适用。不过?他还有一丝侥幸,希望凶手另有其人,希望钟尧能和自已一起把那个罪魁祸首找出来,这?样,他们就不用分开了。
如果他和钟尧是一对凡人眷恋,恩爱八十年,一起相拥共赴天年,何尝不是最好的归宿。如有这?样的一生,他可以?把七窍都给钟尧,一分也不分给别人。不问人间疾苦,不管苍生浮沉,只爱身边人,只坐拥一隅。
羡慕啊。
有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身为神明,究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一种诅咒。
贺亦欢抱紧了钟尧,雨幕淋漓,时空交错,只有钟尧的安抚才能让他有一丝慰藉。
“我害怕。”他说。
“我知道。”钟尧抚摸着他的后脑,低沉的声音没来由的让人安心?,“有我在。”
足够了。贺亦欢闭上眼。
钟尧眸深似海,正要环顾四周寻找其他异状,然而忽的,他只觉得怀中的亦欢身子一紧,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贺亦欢猛的抓住了他的胸口?的衣襟,几乎是瞬间,他绝美的容颜上凝聚出了肉眼可见的冷汗。
钻心?蚀骨的剧痛忽然从肚脐处绵延而生,内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剖开,那种疼几乎无法言喻,比之前小灯灵在腹中闹腾的疼痛强烈十倍还要多,贺亦欢几乎贴着钟尧的胸口?滑了下去,无可避免的溢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亦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那时焦急和担忧瞬间打破了沉着的本?能,钟尧强壮的臂膀一下子抱起贺亦欢,迅速放到身后农户的榻上,然而紧接着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贺亦欢平坦的腹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戳到了最深处,凹陷到几乎贴到了脊梁骨,下一秒,肚脐的部位鲜血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
“呃……”贺亦欢猛的抓住了钟尧的胳膊,他痛得打颤,面色如白雪。
钟尧按住他的腹部,鲜血却从他的指缝中继续向外涌,从未有过?的恐慌席卷了钟尧,他蓦然想起了神元破碎“事不过?三?”规矩,然后他听到贺亦欢咬牙喘息着道:“林如柳……在毁我的神元……”
话音未落,金色的光瞬间从贺亦欢的腹部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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