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和咱们一伙的呀!”老爷子大声道,“说不清楚!快跑!”
不知跑了多久,又在一处集市前停步。
这处,显然是卖熟食的,空气中都是香味。
老爷子鼻子动动,“啥味道,这么香!”
朱允熥向前看去,有个卖狗肉的摊子,煮好的狗肉在大锅里翻腾,周围一圈人抢着买。
剁得当当响的菜板子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麻利的用钩子把狗肉从锅里钩出来,然后菜刀上下翻飞,变成肉块。
妇人个子高挑,细腰上围着带着污渍的围裙,胳膊上袖子挽起,露出两截脆生生的手臂。鹅蛋脸,柳叶眉,脸颊上挂着汗珠。
随着手里菜刀的节奏,胸口起伏,韵律优美。
周围那些买肉的人,都在咽着口水。
老爷子看了半晌,开口道,“过去,吃它!”说完,竟然不坐轿子了,站起身,颤颤巍巍的朝那边走去。
朱允熥赶紧上去搀扶,不经意的回头,发现狼狈的李景隆正在四处张望。
“你看什么呢?”朱允熥问道。
李景隆苦着脸,“臣看看,哪有卖鞋的!”说着,低头道,“臣脚底都破了!”
“该!”朱允熥笑骂一声,搀着老爷子到了摊位前。
老爷子左看看右看看,鼻子一动一动,挤到前边去,“丫头,多钱一斤?”
卖肉的妇人头都不抬,“十文钱一斤!”
“啥?”老爷子一咧嘴,“恁贵?咱前两年在外头吃,才六七文哩!”
“您老也说了,那是前几年的价儿!”妇人继续剁肉,包好交给一个买客,麻利的擦着案板笑道,“今年呀,就这个价!”
老爷子闷声道,“又不是啥好东西,咋这贵!”
“吃的人多了,它就贵!”妇人笑起来很好看,脸颊上带着酒窝,爽朗大方,“以前呀,没人吃得起它就便宜!这几年洪武盛世,百姓手里有闲钱,好吃好喝的不够卖,可不就贵了吗?”
一句洪武盛世,老爷子眼睛都笑没了。
妇人又笑道,“俺爹那辈儿,一天两只狗都卖不了。现在俺守在运河边上,一天五只都不够卖,来晚了没有!有的员外有钱,头一天就叫人送钱来,十五文一斤预定,不还价的!”
“你这丫头会做买卖!”老爷子笑道,“行,给咱来........”说着,看身边人,“十斤,要带片的,带肥肉的!”
“好嘞,您边上做,俺送您一条尾巴啃!俺这手艺,家传的,吃了这回您想下回!”说着,妇人从锅里钩出来半只,问道,“大点块,小点块!”
“吃肉当然得大块!”老爷子笑着,回头对朱允熥道,“给钱!”
“爷爷,您先坐!”朱允熥扶老爷子坐下,回头喊,“老李,过来给钱!”
李景隆不知从哪弄一双鞋,一只脚穿上了,一只脚还在手里准备穿,在地上一蹦一蹦,“来了来了,我给钱!”
坐在桌子上,侍卫掏出手绢把桌子擦干净。又有人去旁边摊子上,买了些鲜嫩的小葱烧饼等,指着李景隆,让商贩找他要钱。
老爷子也是怪,大馆子不吃,最爱这种小摊儿。
没一会儿,两大盆狗肉上来。
老爷子直接抓起一块带皮的塞嘴里,嚼都不嚼,“嗯,好!”
“老员外!”那妇人笑道,“有自家酿的米酒,您喝点?”
朱允熥忙开口,“爷爷,可不成,酒不能喝!”
“咱都快死的人了,喝口酒都不行?”老爷子顿时拉下脸来。
那妇人也开口道,“小少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员外这个岁数了,吃啥喝啥随他性子就是了,又不是喝不起,咋还不给喝呀!上岁数的人喝点酒好,活血化瘀!”
“你听听!”老爷子白了朱允熥一眼,对妇人笑道,“丫头,给咱来二斤!”
“好咧!”妇人又是清脆的答应。
马上,酒也来了,就倒在破边的瓷碗里,有些浑浊,带着米香。
嗞,老爷子喝了一口,笑得眉毛在晃,“甜!”
随后,对卖肉的女子问道,“丫头,咋就你一个人忙活,你男人呢?”
妇人刚忙完,正在擦汗,闻言笑道,“死了!”
“哟!”老爷子放下酒碗,打量一番,“这么年轻就守寡,可惜了.........不是,苦命啊!”说着,问道,“咋死的?”
“打仗呗!”妇人用手扇着风,“跟皇太孙征高丽,死在那边了!”
顿时,老爷子酒不喝了,正在吃肉的朱允熥,手一顿。
“去的时候大活人,回来的时候骨灰坛!”妇人继续笑道,“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没办法,只能抛头露面出来做点小买卖!”
朱允熥心中不是滋味,“战死的人,不是有抚恤吗?”
“抚恤是不少,可不能坐吃山空呀!”妇人依旧是笑,“再说了,俺家男人还有老娘老爹呢,家里还有两个没成家的弟弟。朝廷是给了不少抚恤,可落人头上,才几个钱!”
一时间,朱允熥很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