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铉无奈地继续道:“若真如你所说,即便冯延巳不知情,但张溢张侍郎是何人,众所周知,他与冯延巳可是实打实的表亲。
若真是私下合计,就不能让旁人有任何一丝联想的可能,帛书上头“工部”两个字一旦出现,冯延巳便已脱不了干系。
张溢与何敬洙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滑头,他们若真想做事,怎会如此粗糙?冯延巳可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皱眉道:“此事确实太过粗糙,但就是如此粗糙之事,陛下还就当真了。在下不禁想起徐相早前的教诲,越是天衣无缝之事,往往教人怀疑,越是漏洞百出之事,却反倒有可信之处。”
徐铉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本相才佩服李源的手段。陛下何人,那是受命于天的天子,因此在他的心里,上下官民不过凡人耳,既为凡人,做事便难免有疏漏。
眼下李源便是故意抓中了陛下的心理,在常人看来显然是设局栽赃的拙劣伎俩,在陛下眼里却不尽然,对他而言,什么冯延巳、张溢、何敬洙,皆是会犯错的凡人。当然了,这也是咱们今日早朝能成功告发李源谋逆的原因,反过来越是完美无缺,越容易遭受忌惮。”
“徐相说的是。”沈肇拱手道。
“眼下问题的关键便在那道帛书上。”徐铉重重喘了口气,又揣摩着手头这块“行柔仪殿”的令牌道:“本相却有一点想不通,虽然刘少监将这块令牌交与你,定是皇后授意。张溢乃张贵妃的表兄,皇后与贵妃素来有矛盾,刘少监与咱们通气,必是想让咱们吏部在比对帛书字迹上动手脚,想把冯延巳张溢等人刺杀李源的罪名坐实。
但李源既敢献上那道帛书,又让刘江生在陛下面前诉说楚州私盐一案,岂能想不到陛下会下令查验字迹?而因为此事牵扯到冯延巳,查验字迹的任务自然便落到本相这边。
咱们跟他如今可是死对头,即便皇后娘娘掺和进来,不管那道帛书是真是假,咱们只要不配合,李源岂不是徒劳无功,更要多一条诬告欺君的罪名?......”
沈肇脑子转得飞快,但似乎完全跟不上徐铉的思维,只能迷茫地睁着双眼。
“显然……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李源才敢如此行事,那便是笃定了咱们会配合他......”徐铉锤着床沿沉声道。
“李源哪来的自信?若非刘少监事先透露,在下早已入宫去了,就凭咱们跟他不死不休的关系,就算那道帛书是真的,咱们又岂能顺了他的意?”沈肇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这便是李源的高明之处啊!那刘江生入宫时估计已与刘少监通过气了,后宫争宠可往往比朝堂争斗还要惨烈,皇后听闻张侍郎这个名头,大抵不会放过拉踩张贵妃的好机会。但这却不是重点,因为存在较大的变数。
重点还是在咱们身上,如果本相现在拿这张帛书做文章,指责李源自己上演了遇刺的好戏,咱们这头必然会与李源公开决裂,而且李源意图谋逆一事还未查实,再加一条罪名陛下盛怒之下,恐怕朝廷也会与李源正式开战。你莫忘了郑王殿下还在他手里,那将是两败俱伤之局。
得利者,最终是谁,自然是冯延巳,而且只有冯延巳。”
沈肇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脑门上冒出汗来。
“徐相的意思是,应该心照不宣,决不能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那咱们只能配合李源?”
“正是,相互识破对方的计谋,其实便是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只要咱们配合好查验字迹,李源也定会放郑王殿下平安归来,这样便相互牵制抵消,相安无事。
你不是说了么,刘少监提及,那刘江生朝陛下说到来京的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与朝廷商议护送殿下返京一事,因此咱们决不能凭此帛书发难,否则极有可能反噬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