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陈家镇的入口处停下,买了一副墨镜,试试大小,觉得老萧戴上合适。
上了车,我把墨镜递给老萧:“戴上。”
“戴上?”
“对啊,等会我们就去找翠花。”
老萧连连摆手:“不去不去。”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开到那医院隔壁,把车子停下来,这小镇不像上州,你看车子可以随意停放的。
我们就坐在车里休息,等翠花露面。你戴着墨镜,谁也不认识你。”
老萧有些羞涩,我可不管,启动车子就走,他果然戴上了墨镜。看来他内心还是想见到翠花的。
小镇不大,就一条直肠子街,开了一里路,果然见到镇医院。老萧说:“地址没变,医院重建了,好气派。”
我再开过去一点点,停在路边,老萧把墨镜往上推起,贴着车窗仔细寻找,又戴上墨镜,摇下车窗门,伸出头四下张望。
“变了,连房子都没有了。”老萧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两人都沉默着。
我突然有了主意,看见右手边有一个“建材市场”,把车往市场里开。老萧问:“开到那里面去干嘛?”
我找了一个空坪停好,笑道:“只要翠花还在镇上,我就帮你找到,你坐车上,我去找个年纪大的打听一下。”
说完,我下了车,出了市场往回走,走到医院对面,看见一家小商店,一个老头坐在店门口的竹椅上,商店里站着一个年轻姑娘。
我对姑娘说:“最好的烟,来两包。”
姑娘很热情。我接过烟,说道:“向你打听一个人,以前住在医院隔壁有个叫翠花的,你认识吗?”
姑娘对老人喊道:“外公,他找你打听一个人呢。”
老头正在看黄历,抬头望我一眼,我弯腰问道:“老人家,你对面邻居叫翠花的人,她现在住哪儿了?”
老头又望了我一眼,说:“你说的是卖水果的翠妹子?”
“对对对,就是她。”
“她呀,从这里直走两里,那前面是街尾,有个转盘,门口挂了牌,卖工艺品。”
我想打听翠花更多的情况,便问:“医院扩建搬到那边去的啊?”
“不是呢,很早就搬到那边去了,他嫁给了张木匠嘛。”
“张木匠?”
“对。你打听她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事先没设想这个环节,幸而脑袋灵活,忙给他一支烟,笑道:
“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听上辈说,她长得非常漂亮。”
姑娘见我老是弯着腰,拿了一条凳子出来,笑道:“坐嘛。”
老头说:“原来是漂亮,人嘛,经不起折腾。”
“她家发生了什么事呀?”
“她嘛,原来嫁了个男人,在对面开一片水果店,后来男人死了。过了一年,不知怎么遇上个外地人。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那外地人对她挺好。经常来她这儿,有一次还住了半个月。
来往半年还是一年,我也记不清楚,外地人就走了,据翠花讲,外地人去做一桩大生意。一走,不知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翠花是个好人啊,痴情女子,她老等着那个外地人,一等五年。老人伸出手,抓了抓,五年呢
不知是那男人无情呢还是死了,反正再也没来过了,她家里人也好,我们街坊邻居也好,都劝她不要等了。
正好街尾张木匠死了老婆,张木匠有些钱,来说媒的人踏破了翠花的门槛。翠妹子不答应。
直到翠花她娘生了大病,住进医院。张木匠出钱又出力,前前后后照顾翠花她娘一年时间,办丧事时,又尽心张罗,翠花才嫁过去。
嫁过去那天,还哭得死去活来。人人知道,她心中还念着那外地人。这些年才好了些,认真地过日子。”
我听着,泪水在眼眶打转,抹了一下眼睛,说道:“那太谢谢您了。”顺便把那包高档烟给他。
老人说:“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抽。”
我站起来笑道:“我也是抽着好玩,买了两包。“
回到车上,老萧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难等是吗?”
“等人久嘛。”
“人家翠花等了你五年,那个才算久。”
“啊”,老萧拉着我的衣袖,忙道,快说,快点说。”
我把老头叙述的复述了一遍。老萧咬住下唇,一直不说话。良久才叹息一声:“翠花,我对不起你啊。”
一个大男人,就坐在车里抽泣起来。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知道这情绪不是三两分钟可以释放完的。走到堆放木材的地方,坐在一根圆木上,连抽了三支烟。
再回到车上时,我说:“老萧,你当时也是没办法,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到她店子附近去看看。我下去装着买东西,把她引到门口,你坐在车上,多看她几眼。”
老萧用餐纸又抹了一下眼睛,戴上黑镜,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