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不管,将两人的茶杯往旁边移了移,然后用手细细摸了一遍桌面,确定没有水渍,这才将画卷置于桌上,缓缓拉开。
是一幅人物像。
很年轻的一个男人,高鼻深目,双眼炯炯,天庭饱满,眉如利剑,
不过男人额头无发,后背长辫,这是个清时期的人物肖像。
在画作的右边和左边,各有一行文字。
右边写道:‘当日事发,吾劝之早离,但复生言: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而左边则是一首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画作一般,属于近西方的写实派画法,但字却极好,
见之行楷互渗,魏碑体势明显可见,行气章法自然流畅,无矫饰凝滞,用笔沉着稳健,圆转外拓、轻重徐疾、提按分明,锋毫变换精到自然。
但整幅没有落款,也没有纪年。
“看出画中是谁了吗?”
“谭嗣同,中国为国流血第一士,可称无双国士。”赵轩心怀敬佩道。
老者干笑了一声,又问道:“知这是何人所写?”
“梁启超。我见过梁公的书法,非常好辨认。”
老者再度一笑道:“有点见识。”
赵轩小心的将画卷收起,声音颇为激动道:“您老是谭公后人?”
老者这次没有再岔开话题,而是颇为干脆的点头道:
“我今年74岁,生于民国二十二年,年幼时家境尚可,虽然时局动荡,但我家倒并未受太大影响,
20岁那年,本想乘机远航告别故土,恰认识了小我三岁的李云天。
小子,年轻人中,你或可算人中龙凤,但与你祖父相比,你什么也不是。
我自持有些学识,并不将当时17岁的李云天放在心中,但相处一日,我却一败涂地。
李云天听我要出国却道不智,说已是破晓时,因年岁错过国战,现在正是我辈高歌之时。”
赵轩心中不禁感叹,自己爷爷怎么就认识这么许多人。
正打算接着听下去,却听谭老突然问他道:“相信国运吗?”
赵轩一愕,随即低头沉思起来,因为之前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个问题对于升斗小民来讲太大了。
好一会,他才迟疑的点了点头道:“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五德终始一说凝结了古人之智,我不尽信,但也心存敬畏。”
谭老和万春对视一眼,随即笑着道:“如此滑头。”
谭老又接着道:“气运之争并非虚妄,但真正的气运,并非护着某家某人,而是护着我们这个族群。
而亘古至今,有人在明面上维护着国运,如我祖辈一般,这部分我就不说了。
还有一部分则暗暗维护着看似虚无的气运。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大到改变家国变化,小到改变个人祸福年寿,甚至是病疾。
我吟之寒窑赋,可见一斑。”
说到病疾二字时,他看着赵轩若有所指的笑了笑。
赵轩心中暗惊,难道,谭老也知自己眼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