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权威是绝对的。
京中的武将们就算再不?愿意?,也要遵循皇上的命令。皇上恩威并?施,将帝王学发挥的淋漓尽致,控制着所有的人,王大如此,驻守在军中的将领亦是如此。
少?数被通知要逃离的人加紧收拾着行囊,所有人的亲眷家属都被皇上的暗卫严密的监控着,严厉杜绝秘密的泄漏。
喻府内一片死气沉沉,喻夫人卧床不?起?,又犯了病。
江家是武将之家,自然也收到?了皇上要逃离京城的消息。江云海在出行的前两天,冒死偷逃出了江家,潜入喻府,想要告诉喻潇湘皇上要率兵逃离的事,让她早做准备,他也会想办法带着她一同离开。
他来到?喻府,就看到?喻府府外的角落里、树杈上如同他家一样?,到?处都躲藏着暗卫。他寻了个隐秘的位子潜进了府去,没有被暗卫发现。
进到?喻府,他看到?喻府的人也在加紧的收拾着行囊,立马就想到?喻少?夫人的身份。忠勇大将军是现在大安第一猛将,手握大安最强的战斗力,皇上要逃离京城去到?南国,又怎么会没有忠勇大将军的护送呢,一切便全都明白了。他悲哀的叹息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如此就好。”
他转身就要离开,可来都来了,想念极了那道倩丽的身影,便在府中寻觅了起?来。
远远地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他如是想着。
喻潇湘表情?忧郁的坐在池边,母亲病了,哥哥和?嫂嫂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收拾行囊,安排府中下人去处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江云海找到?了她,看到?她如此悲伤的样?子他心疼无比,原本打算的只看一眼变成了留恋,他走上前去。
喻潇湘看到?了江云海,她没有惊讶,只是平静的问道:“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从小习武,考取武状元是为了什么?”
江云海沉默不?语,他原本以为效忠于皇上和?效忠于百姓是一件事,现在才知道忠义难两全。
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他会义无反顾的留下来,站在百姓的身前,誓死守卫京城,保卫百姓,与大安同生共死。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父母、亲族、所爱的人,皇上拿这些人的性命威胁他,他最后懦弱的选择了妥协。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懦夫,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但是他别无选择。
“在走之前我们把仓库里的粮食都分发给百姓吧。”他提议。
喻潇湘抬起?头,眼眸里有了些许光亮,随即冷静下来:“我要问下嫂嫂,仓库里的粮食都是用嫂嫂的嫁妆换来的。”
江云海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看着一池的死水,就像他们此刻的心境一样?。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府外皇上派来监视的暗卫,却?还是被正要来找潇湘的娇娇给发现了,她并?没有现身,而是在江云海离开之后她才出现在喻潇湘的面前。她抢烟花笑的打趣道:“几个月不?见,你和?江公子这是私定终身了?”
喻潇湘却?是悲切的摇头:“国难当头,哪里来的儿女私情?。”
“会好的。”娇娇安慰。
喻潇湘的脸色却?没见好,依旧忧郁的望着池水。直到?昨天她依旧充满希望,相信一切都会好的,但是今天,在得知了皇上的打算后,她什么都不?相信了。连皇上都舍弃了大安,他们即将失去了故乡与家园,连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未来和?希望。
她想起?江云海的话,说:“嫂嫂,仓库里那些粮食该怎么办?要全部带走吗?”她没有同娇娇说要把粮食分给百姓的话,是不?想道德绑架她。
经过这几个月的战乱,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父母、兄长、嫂嫂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她知道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来的不?易,知道粮食的重要,也知道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想做就做的。
在这个饥荒之年,所有人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一斗米就可以救活一家人。
外面粮价日益攀升,她知道家里这一仓库的粮食有多么的珍贵,换成金银可以扩充军姿,或者直接用作军粮都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嫂嫂的父亲就是忠勇大将军,或许他们更急需用到?这一批粮草。
“分发给百姓吧。”娇娇说。
喻潇湘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她善意?的提醒道:“忠勇大将军那边或许更需要这一批粮食。”
“我想爹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娇娇肯定。
喻潇湘没有再劝:“那我这就安排人去准备分发的东西。”她想了想,“还得留一些分发给府里的下人,他们在我们府上做了一辈子的事,经此一难都不?容易的,希望能够熬过此劫,今生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吧。”
娇娇点?了点?头:“一切你安排就好。”
京城的人们现在过得很难,但比起?外面还是要好很多,街上的铺子都还开着,衣服、首饰店每日都还有很多贵妇人光顾,只是已没有新?品了,都是从当铺那儿收来的别人典当来的旧东西。
世?家夫人们依旧每天召开着赏花宴、饮酒宴的,为自家的女儿找夫婿,炫耀自己新?的来的首饰品。喻夫人也收到?过邀请,却?一次再也没有去参加了。
夫人们说她假清高,穷寒酸,昔日的好友与喻夫人渐渐疏远,喻夫人也毫不?在意?。
这次喻夫人生病卧床,竟没有一个人来看她的,她竟一点?也不?感到?伤心。看着家中喻竹楠、喻潇湘、喻梓信、喻少?允都在力所能及的为南国、为百姓尽力,她的心满满的,一点?也不?缺昔日好友的那点?虚情?假意?。
喻夫人听?说喻潇湘要去城中给百姓们分粮,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也要一起?去。
喻潇湘怕喻夫人身体受不?了,劝道:“娘,您的病还没好呢,还是躺在床上休息吧。”
喻夫人却?是摇头,神态坚定的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躺着,趁我还活着,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娘。”喻潇湘的眼泪忍不?住落下,“你说什么呢,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喻夫人没再说话,喻潇湘也没再劝阻。
潇湘扶着喻夫人去了街上,带着家丁,将仓库里的粮食分成一斗一斗的装好,分发给贫苦的百姓。
路过有贵族人家的车马,被蜂拥而至的百姓挡住了去路,家丁过来打探情?况,回禀说是尚书府在分发粮食。
车上的夫人发出一声?嗤笑:“尚书府倒是良善,惺惺作态。”她打开车门,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到?拿到?粮食的百姓喜极而泣,跪下来直称喻夫人和?喻潇湘为活菩萨,对着身边的丫鬟趾高气昂的说,“这种时候还能拿出这么多的粮食来,可见这个喻尚书平时贪了不?少?钱,还活菩萨呢。我回去就将这件事告诉老爷,看皇上怎么收拾他们。”
她透过人群,远远的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喻夫人,嗤笑出声?:“还挺会装的,也亏她能穿得下那种衣服,也不?怕蹭糙了皮肤。”她扶了扶头上的红宝石朱钗,这是她从首饰铺刚刚买来的,听?说是哪个皇亲国戚的家眷典当的,平时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今儿个算她幸运被她给碰到?了,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的,贵是贵了点?,但却?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哪天聚会的时候她带出来,一定能艳压群雄,让那些夫人们羡慕死。
这边喻夫人和?喻潇湘分发着粮食,喻竹楠和?娇娇则携手去了京城最高档的酒楼,他们是来赴玉郡王邀约的。
今早他们收到?了玉郡王的请帖,邀请他们中午来擎天酒楼相聚,喻尚书提醒他们此行凶险,现在是特殊时期,还是减少?来往为妙,以免被皇上猜疑。
娇娇与玉郡王和?卫首领也算生死之交,好友相约岂有不?去的道理:“我一个人偷偷潜出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喻竹楠看着邀请函上的内容:“玉郡王邀请的不?止你一个人,就算你能躲过皇上的暗卫偷偷潜出去,别人未必都能。这场宴会早就在皇上的监控之下了,偷潜出去反倒不?好,不?如光明正大的去赴宴。”他放下邀请函,“我同你一起?去。”
喻竹楠便说服了喻尚书,带着娇娇前往赴宴。
宴会上,玉郡王邀请了很多人,三教九流都有。上至卫首领、喻竹楠这样?的世?家名门,下至青楼里的女子。
喻竹楠当看到?宴会上还有青楼里的女子时面露不?悦,下意?识的把娇娇给护在了身后。
青楼女子们也注意?到?了宴会上的很多人对她们流露出不?屑的目光,但碍于玉郡王的面子才没有发作,悄悄的低下了头,站在房间的一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娇娇倒觉得没什么,她和?为舞痴迷跑去教坊做舞姬的萧小姐还是好朋友呢。
“国难当头,不?用我再多说,我想你们都该知道。”玉郡王说,“在座的都是心怀天下的义士,玉谋准备筹建一支军队,守卫京城,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喻竹楠定定的看向玉郡王。
玉郡王也看着他。
玉郡王身为皇亲国戚,又是皇室中唯一习武手握兵权的人,不?会不?知道皇上准备携军逃离京城的事情?。不?,或者说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知道皇上要放弃京城逃离南国,才召集的这场聚会,要自建军队守护京城。
他这是打算违抗军令!违背皇权!
喻竹楠看出了玉郡王的目的,却?保持了沉默。
他不?觉得玉郡王有错,如果他没有顾虑的话,如果在遇到?娇娇之前,他也会这么做。但现在他有了娇娇,有了顾虑,他不?能任性而为。
宴席上有片刻的沉默。
此时站在角落里的几个青楼女子先?开口?了,她们每人从胸口?拿出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金砖:“这是我们姐妹这些年攒下的,希望能派上用场。”
在场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些,惊讶于这些低贱的青楼女子竟会有这么多的钱,更惊讶于她们在国难之时会把这些钱全部都捐献出来。
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原来并?不?全是如此。
玉郡王鞠躬致谢:“姑娘大义。”
“不?敢当。”青楼的女子们仓惶的回礼。
“当得的。”玉王妃一旁笑着说,竟上前拉住了青楼女子的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喊我一声?姐姐。”
青楼女子们受宠若惊,心中动容,惶恐的喊了声?:“姐姐。”
喻竹楠有了些许触动,再看向她们的眼神全是敬意?。
他看向娇娇,有些担忧,以娇娇的性格,他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说:“算我一个。”的。然而,她却?坐在座子上一直低垂着头,眼睛红红的,一动也没有动,直到?宴会结束。
临走时,娇娇叫住了卫首领,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惭愧的说:“大哥,对不?起?。”
卫首领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人各有志,不?用对不?起?。”
娇娇抬起?头,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大哥……”
“不?用再说了。”卫首领打断她,“回去吧。”
娇娇却?是不?走,望着他恋恋不?舍。
“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坚定的走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卫首领决绝的说完了这句话,踏出步子,越过她就离开了。
在经过她身边的那一刻,他轻声?说了句:“别哭,让人看见了。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子,我死后,如有机会,帮我照顾一下阿苑。”
阿苑就是醉花楼的老鸨,卫首领的姘头。
娇娇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卫首领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回去的路上,喻竹楠紧紧地握着娇娇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刚刚,你为什么没有站起?来?”
“我不?能。”她悲切的说,“我不?能辜负了父亲的付出,他那么隐忍都是为了我,为了大家。我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冲上去逞英雄,而害了大家所有人的性命。”
“你长大了。”他轻轻的说。
“也该长大了。”
玉郡王的计划毫无疑问的被发现了,皇上抄斩了玉郡王全家,对外说是与匈奴人勾结,通敌卖国。
百姓们齐聚玉郡王府,往里面扔石子,骂他“败类”、“畜生”。
同样?的还有卫首领。
那日来参加宴会的一众人也都遭到?了暗杀,只有喻竹楠和?娇娇逃过一劫。一来,他们没有附和?、参与此事;二来,还是因为忠勇大将军手握重兵,皇上还要依仗于他。
但谁又知道皇上心中又是怎样?看待他们的呢,是玉郡王的同谋?还是反抗者?
娇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伤心欲绝,却?已不?再惊讶。她对皇上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和?期望了。
临走前,她去了趟醉花楼,把卫首领临终的话告诉了老鸨,说他是民族英雄,不?是叛徒,不?是败类,是大英雄。
“我知道。”老鸨喝着酒,“我知道的。”眼神迷离而冷静。随即她嗤笑了一下,泪水从眼角滑落,“骗子,大骗子,说好了要带我离开的,说好了要赎我出去的呢。个没钱的穷光蛋,还要靠老娘我自己攒钱,老娘我好不?容易把钱攒足了,你就这样?走了,连个屁都不?放一个的,好歹让老娘给你留个崽儿啊。”
她絮絮叨叨的骂着,娇娇也不?知道她是醉了还是醒着。
“大哥让我照顾你。”娇娇说。
老鸨站起?身来:“行了,他的心意?我知道了,这就够了。你这个妹子我也认下了,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娇娇吃惊,她刚刚已经将皇上要舍弃京城逃离的消息告诉老鸨了,等皇上一逃离,南国必定大乱,到?时候京城也不?是安全之地。
“我走了,醉花楼的姐妹们怎么办?”老鸨问。
娇娇一时没了主?意?。
“老卫都死了,我也就只剩醉花楼的这些个姐妹了,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你走吧。”她说,“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