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砸在精巧的雕花栏杆上,混着包厢里隐隐传出的细微声响,越发反衬出露台近乎诡异的安静。
程烟手指沾了点顾寒声头发上的水汽,湿漉漉的。她盯着泛着水光的指尖,目光又顺势向下。顾寒声逆着光,蒙着层醉意的眼睛凝视着她,执拗地等待回答。
程烟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招架的溃败感。
收回手,倚着身后的落地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喝醉了。”
男人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瞳孔却比平时还黑上几分,只是透出点不易察觉的茫然。
“我没醉。”他迟钝地反驳,拖长的语调溢出种近乎撒娇的傻气。
角度的问题,他仰头反驳的模样格外有杀伤力。程烟一时没有防备,手腕就被他握住了。男人略显粗糙的手指从她手背轻轻扫过,宛如漫不经心的调戏。
程烟错愕地抬起眼。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顾寒声是蓄意的。
“你……”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突然从她身后传来,程烟说话的声音下意识一顿,那细微的动静更清晰了些。
程烟甚至听到了几句模糊的低语。
“哎呀,别挤别挤,我要被压死了……”
“大爷的!谁踩我!”
“你们都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呜呜呜倒是给我留个位置啊,就会欺负我个子矮!”
程烟心中浮现出一种不妙的感觉,她谨慎地先看了一眼顾寒声。
他依旧是那副喝醉后冷着脸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的茫然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重的好奇。他并没有仰头看程烟,反而定定地注视着她身后的玻璃门。
一副包厢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他的样子,甚至连牢牢握着程烟手腕的力道都松了几分。
“顾总看见了,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不用躲……喝醉了,明天一早就忘记了。”
……是谢敛的声音。
程烟闭了闭眼。
她隐隐猜到了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寒声喝醉了是没错,可她还清醒着。这群人是把她当成聋子了么,毫不收敛就算了,还热烈讨论起来了?
她忍耐着听了一会儿,直到谢敛大着舌头开始胡言乱语,编造起她和顾寒声三俗的爱情故事时,程烟终于转过身。
包厢一人多高的落地玻璃窗上,此刻正横七竖八地趴着项目组的人。他们充分发挥了醉酒后手软脚软的优势,姿态千奇百怪,刘松更是脸怼在玻璃上,两条中年发福的胖腿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字马。
看他汗涔涔的额头也知道,他为了多听两句八卦,真的是拼了一条老命。
脸怼在玻璃窗上的缘故,刘松是第一个发现程烟转身的。
谢敛还在那里抱着酒瓶子,顶着一脸不知世事险恶的傻笑,激情地即兴编造着他的三俗爱情故事:“就因为这恶毒女配的插手,一对儿有情人才硬生生分开了三年……嗨,别急,你别拍我啊!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接下来怎么讲吧!”
这一声,谢敛吼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所有字一字不漏地落尽程烟耳朵里。
“恶毒女配……”喃喃声自她身后响起,“这是什么?”
程烟后背一僵。
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很不老实的醉鬼。
听到顾寒声疑惑的嘀咕声,程烟生怕谢敛的狗血故事给他点亮什么灵感,当即决定阻止谢敛胡言乱语的作死之路。
曲起手指,程烟重重地敲了几下窗户。
无论是沉迷于讲故事的,还是沉迷于听故事的,总算因为这动静施舍给了程烟一点可怜的注意力。
但哪怕只是一丁点注意力,也绰绰有余。
看清程烟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一屋子沉迷八卦的人都硬生生被吓醒了酒。
程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嗷的一声蹿起来,又因为身体机能被酒精麻痹而摔成手脚打结的样子,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抬手拉开门。
顾寒声恰好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开心的笑声。
顶头上司的笑声堪比最有效的醒酒药,片刻时间,包括谢敛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都黄成了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
程烟艰难地忍住笑。
转过头叮嘱了顾寒声几句,她看了眼蔫了一地的人,无奈地摆了摆手:“都早点回去休息,注意安全,明天按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