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夜色深沉。
程烟从卡丁车俱乐部返回农庄的时候已经过了夜半十二点,除了大半夜饿得睡不着在楼下坐着吃夜宵的几个客人,整栋住宿的小楼隐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安谧。
等进了房间,楼下细微的噪杂动静也被隔音良好的房门留在门外,这?份安谧就变得更加明显。
皎洁的月色穿过窗子进入屋内,一路斜斜延伸落到她脚旁,恍若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白霜。
程烟却无心欣赏。
她摸了摸犹在发烫的耳垂,倚着门站了许久,才踢掉鞋子去洗澡。蒸腾的水汽恰到好处地将身上沾染的寒气尽数驱除,松软的被褥也泛着洗衣液的清香,本是适合睡个好觉的环境,偏偏程烟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两人亲吻后,顾寒声问的那句话。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直到遥远的天空边缘都隐隐显现日出的红霞,程烟才迷蒙睡过去。
这?一觉却也没睡足三个小时。
天色刚大亮,刘薇就精力充沛地来敲她的门,“小程总,你怎么好像没睡好?”
程烟挽起头发,含糊应了。刘薇也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的:“谢总昨天说一定要集体玩一场真人CS,不然就是白来了!这?个是农庄的热门项目,咱们得早点去才能有场地,周致他们就让我来叫你。”
约定集合的地点就在真人CS场区的入口,程烟和?刘薇到的时候周致恰好刚买完票,一行?人用粗暴的剪刀石头布划分了战队,扭头就钻进场区边缘的小木屋里换了衣服、领了防具和武器,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想往前冲。
顾寒声和谢敛一人带一队,谢敛手气好,第一局就石头战胜剪刀,点名把程烟要到了队伍里。
见程烟换好衣服出来,谢敛拄拐似的拄着狙.击.枪,满怀期待地给她发布任务,“……你的任务就两个:第一,好好躲避,努力活下去!第二,找准机会,一枪崩了老顾!”
被分配到骗敌人进包围圈的任务、脸上抹了两道迷彩的成盛十分嫉妒:“谢总,为什么我的任务这么艰巨!”
谢敛用枪柄敲了敲他头顶的迷彩塑料帽,不答反问:“不然你去一枪崩了你老板?”
成盛缩了缩脖儿,眼珠滴溜溜一转,想起聚餐时顾寒声看向程烟眼底的柔情,恍然大悟:“谢总英明!”
小队的其他人被他夸张的表情弄得一愣,随即都笑出了声。
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兼小队吉祥物的程烟轻轻扣了下扳机,有种想要一枪崩了谢敛然后造反的恼怒想法。
还不懂成人世界复杂的秦博涵左右看看,见大家都在笑,便也弯着眼睛露出一口小奶牙,挺着胸膛甜甜地扯着程烟袖子道:“我我我!我也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一堆人笑得更疯,谢敛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程烟无奈地揉了揉小家伙软软的额发,倒也没将他说的话当真。
他们来的早,选择的区域是各场区里玩法最多、地形也最复杂的。整片地图上既有丛林、平原、小山坡,也有废墟、小楼、小巷子,适合隐匿,同样也适合攻击。
程烟肩负着谢敛给的重任,也没敢乱往人前晃悠,游戏一开始就找了一处相对隐秘的烂尾楼藏了进去。
秦博涵紧紧跟着她,怀里还抱着个花花绿绿的小水枪,尽职尽责地当着一条萌哒哒的小尾巴。
两人躲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人来,精神都有点放松,尤其程烟昨天几乎没睡,倚着墙更是有点昏昏欲睡。
但她不过刚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嚷嚷声就直抵耳膜:“你要干嘛!不许伤害姐姐!”
随即程烟身上一暖,肉呼呼的小家伙抱住了她。程烟睁眼的瞬间,恰好看到一枚五颜六色的彩弹在他后背的迷你护甲上炸开。
小团子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终究没包住眼底的泪花,嚎啕大哭:“呜呜呜……姐、姐姐,嗝,涵涵保护不了你了,呜呜嗝……”
程烟被他哭得心都软了,柔声哄了几句抬起头,这?才看到不远处端着枪,正手足无措的冯秋。
程烟摸出小腿上别的短.枪,趁着他不备连射几枪。虽然因为准头不足没射中足以判定出局的要害,却把呆愣的冯秋打成了“重伤”——只能在原地干站着等待队友救援。
放下枪,程烟心疼地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擦干他脸上的泪珠,温柔地哄他,“谢谢涵涵保护我,涵涵最帅了!乖,不哭了,坏人已经被打趴下了……”
程烟话音刚落,一枚炮弹就直愣愣地落在她头顶的防护帽上,同样炸了个五颜六色。
一大一小愣愣地看过去,才发现顾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
秦博涵顿时不愿意了,小嘴嘟得能挂酱油瓶:“舅舅,你为什么要打姐姐!”
远远听到动静的谢敛也恰好赶到,他目光一扫将现场战局收入眼底,也不想着为手底下的两员大将报仇,反倒脚步一收站在原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眯眯道:“老顾,连嫂……咳程烟你都下得去手,我敬你是条汉子!”
顾寒声冷漠地看了眼这挑拨离间的祸害,抬手就是一枪把人放倒。不等谢敛大吼大叫出声,他反手又给了自己一枪——
正中头顶,仔细看的话还能分辨出来,中.枪的位置和程烟被他击中的角度一模一样。
“我自杀谢罪。”他语气淡淡的。
谢敛被他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彻底弄愣了,整个人酸得龇牙咧嘴,可谓是死不瞑目。
倒是秦博涵年纪小比较好骗,他隐约觉得舅舅的“死法”和?他们的“死法”比起来好像更惨一点儿,登时收住控诉的目光,迈着小短腿就哒哒跑了过去。
“舅舅,你没事吧?”说着,小家伙眼里又含了泪。
顾寒声把仿·真·枪扔到地上,将?他抱了起来。他也没哄人,只是另扯了个话题:“舅舅有话想和你程阿姨说,你一会儿拉着她去玩出口旁边的木板索桥好不好?”
稚嫩的小家伙露出不解的神情。
顾寒声神色不变,压低的声音却满是诱哄:“你要是帮了舅舅,以后就能经常在家里看到她了。”
秦博涵清澈眼神中的不解尽数化为了兴奋,他扯着顾寒声的衣袖再三确认,末了还严谨地提出了另一种假设:“那要是姐姐不愿意和涵涵去玩要怎么办?”
“那你就哭,”顾寒声语气冷静,丝毫没有教坏孩子的自觉,“她那么疼你,肯定不舍得你哭,你一哭就会陪你去了。”
小团子摸了摸还没干透的脸颊,懵懂地点了点头。
被小家伙握着手往外走的时候,程烟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毕竟好奇爱玩是小朋友骨子磨灭不掉的天性。
直到他扬着小短手,指着场地门口不远处的那长约十五六米的木板桥信誓旦旦地说要玩时,程烟才惊觉不对。
“怎么会想玩这?个?”程烟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耳垂,又偏头看了眼那看着就令人胆颤的桥。
那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铁索上铺着几块木板,两侧没有任何的防护围栏,空空荡荡的,只有木桥下方水面上罩着一层粗绳胡乱编织的网。
恰好有一阵风吹过,长长的木板桥被风卷得慢悠悠地上下乱晃,看的程烟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地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