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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拥抱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两人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膛,急促地相互碰撞,最后变成同样的频率。
初妍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感受过楼念的恐惧。他浑身都在发颤,搂着她的手臂用力到让她的肩胛都感到疼痛,好像害怕她下一秒再次消失。
初妍的下巴架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抬起带着雾气的双眼,看见光秃秃的树枝簇拥着一轮夕阳。
这个世界已经是深秋。
系统给的历史数据果然不准,何止一个月,原来一个季节都过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复下心跳,低声说:“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故事最初的那本原稿已经消解在广袤的大海之中,再也不会更新。而他们已经得到了原作者的祝福,将会幸福一生。
初妍感慨万千,轻轻揉着楼念的后背。
良久后,楼念依旧毫无反应,她轻声:“楼念?”
直到这时初妍才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一惊,强行撕开他像是要黏住她的身体,“你流血了吗?”
不看不知道,他的模样简直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裤子的膝盖处被蹭破了,露出的皮肤擦伤了一片,身上衣服到处是土,最可怕的是连脸上都有血!
初妍吓得要命:“你怎么了?!”
楼念的双眼紧紧地看着她,像是反复地确认。然后他才动了动,却是轻轻拿起她的手,低声道:“流血了。”
初妍手上那个血口已经不再流血,只剩一道有些?深的口子。她着急地说:“我这个不要紧,你摔跤了?磕到哪里了?”
楼念垂下浓黑的眼睫,摇摇头,依然看着她的手指,眼底缓缓染上一抹红色。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极不明显的哭腔,难过地说:“你流血了。”
初妍差点又哭出来。
她用力地眨去那丝泪意,柔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楼念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然后他才好像是终于确定她回来了。小心地避开她手上的伤口,然后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肖闻礼才终于下了楼,一眼看见他俩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几步跑过来:“终于回来了!”
初妍低声:“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肖闻礼摆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初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肖老师!那边的树丛后边,初和平在那里,被我……打了一下。他带着刀,应该是想做什么,你快叫警察把他带走。”
肖闻礼也没顾上问她为什么知道初和平在那儿,连忙跑了过去。
扒拉开树丛一看,初和平果然躺在那里,头破血流地翻着白眼,手中的刀就掉在草丛里。
肖闻礼不由咋舌,又佩服初妍的决断——这个人渣哪里算她的父亲,多亏初妍稳准狠地收拾了他,不然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肖闻礼俯身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还有气。他一边给警察局打电话,一边想:在场只我们几个人能作证,有初和平这把刀在,绝对能护初妍周全。
警车很快驶来,几个民警艰难地挤开小区门口拥挤的记者和路人,走到事发地点。
小区里也围了一些?居民。初妍看了看周围的人和他们手里的相机,没有放开楼念的手,反而更用力了些?。
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楼念对她而言的意义。比起别人的眼光和那些虚无缥缈的鲜花掌声,牢牢抓住她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在他们的解释下,民警了解到初和平持刀欲行凶,初妍完全是正当防卫。于是初和平被民警看护着送去医院,而初妍和楼念被要求去警局做笔录。
肖闻礼有些?迟疑:“他们俩毕竟是当红艺人……”
初妍按住他,摇摇头:“没事。”
楼念侧过脸看她,眼神带一丝确认,十指和她相扣。
初妍点点头,扬起一个笑容。
楼念眼中墨一样的黑沉被一点点融化,他拉着她的手,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小区大门。
两人的身影刚一出现,闪光灯顿时亮成?了一片光海,无数声音涌入耳中。
“请问初妍消失的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
“你们二位为什么同时出现,请问二位是什么关系!”
“民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念坦然地面对着闪光灯和摄像头,护着初妍挤过人群往警车走。
初妍安静地呆在他臂弯里,没有说话,却扬唇笑着。
某个小网站的娱记不懂分寸,直接把话筒伸到了楼念脸旁边,大声地问:“二位举止过于亲密,请问初妍女士和您是什么关系?!”
楼念冷冷地打开他的话筒,目光没有给任何一台机器。
但他的声音非常清晰,收录进无数话筒中。
“我的妻子。”
—
等笔录做完,一切手续结束,天色已经黑透了。
初和平持刀的人证物证俱在,而且案底无数,从业数十年违法交易不计其数,甚至涉及非法洗钱、大额偷税漏税等重罪。
以楼家的影响力,绝对能把他从头到脚的黑点全部查清楚。
换言之,初和平这一辈子都别想走出监狱了。
而他手机里大量的通话和信息显示,初和平这些?举动受到了楼念生母的唆使。案件不断升级,几天后刑警在机场抓住欲逃往美国的楼夫人,已经是后话了。
走出警局,门外站着许多人。
笑笑看到她,眼圈就红了。冯釉和赵一鸣两个大老爷们也捂住脸,嘴里念念叨叨地谢天谢地。
初妍被楼念牵着,走到大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她从昏睡不醒到现在虽然狼狈但健康地出现在众人眼中,已经完全是一个奇迹,就连现代医学都没法解释。没有人忍心怪罪她,只是感谢上帝总算没那么残忍。
笑笑走过来抱了抱她:“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再好好聊。”
初妍笑了笑:“好。”
……
虽然以初妍的时间流速她并没有离开多久,但人生大起大落之后,再回到熟悉的家里,简直恍如隔世?。
房门被打开,凝滞的空气才缓缓流动。
房子是有生命的,看着这间灰败的充斥着暮气的屋子,初妍就能想象出主人在时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子,拉着楼念的手,走进家门。
初妍其实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但直到这时候才觉得饿。她转头轻声问:“吃东西吗?”
楼念的视线一直黏着她,猝不及防眼神交汇,反应了一秒才低声说:“好。”
灶台显然已经很久没用了,冰箱里也并没有食物,可以想象她不在时楼念都是怎样随便过的日子。
可她屋子里那些吓人的仪器却都维持得好好的,提供着她每天需要的养分。
初妍觉得心疼,揉了揉眼睛,翻出手机,点了最近店家的外?卖。
她做事时,楼念就跟在她身边,对吃什么也毫无意见,好像只要看着她就好。
等外?卖的时间里,他们俩就挤在厨房里,静静地呆着。
初妍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楼念瘦了。他的头发似乎也再没有管过,额前的发长得半遮住眼睛,小卷也塌了,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
初妍张开胳膊:“抱抱。”
她话一说完,楼念立刻走过来紧紧地搂住她。
初妍背靠着流理台,手抱着他的脖子,身体紧紧贴着他平坦的胸膛,低低开口:“是不是吓坏了。”
楼念低了低头,眼睛闭上:“……嗯。”
其实,恐惧消散得很快。
怀里的人温暖柔软,鲜活而真?实?,楼念紧紧抱着她,回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最深的感觉其实是绝望。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不知道她消失之后还能不能再见。
充满未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