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冷光蓦然映照到面上,宋观双目刺痛,却想都不细想,直接几步夺身拦着护在了?上官宴跟前,不容人?伤害分毫。
蒲东仪的刀刃,挥斩而下?,本是惊雷之势,带着一种绝对要致人?死地的冷冽杀意,然而挥刀即出的那一刻,他猛见着宋观半路蹿出来,便是在极度的惊怒之下?,也不得?不将刀收回。
可他本就是抱着必杀的念头挥下?的,没料得?宋观竟半路要挡,于是那一斩而下?的姿势收得?过猛。挥下?的力量有多大,收刀的力量便要比之更勇才行。是以,室内二人?,在刀势撤回的那一刻,都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喀拉”动静——那是蒲东仪收力过猛,而最终反伤了?自己。
宋观眼睛一眨未眨,那刀尖堪堪停留在他额际,再近分寸便是要砍着了?人?,但?到底是没斩劈了?他。
然刀风如此?凌厉,便是锋刃停住,也依旧破了?宋观面相。竖着的一道浅浅的刀印,贯了?他的眉心,血珠子顺着鼻梁滑了?下?来,珊瑚红珠一般,衬着那冰凿出来也似的肌肤,刺目扎眼。
既见了?血,怎可能不痛。可宋观恍若未觉,只是将上官宴护在身后,便这么仰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跟前的蒲东仪。
地上的上官宴依旧沉沉落睡。
上官是对室内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的,他侧躺着,手?指蜷缩着松松握住,放在脸侧,睡得?像个不知事轻缓重的小孩儿。无知无觉,真是无知无觉。
宋观拦在上官身前,一步都不肯退让,他眉间血痕,脸上沾着血珠淌落,却似无知无觉般,也不抬手?去擦,仅仅是如此?这般,目光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人?,双目深得?犹如幽潭一般,那双黑阗阗的眼,看着蒲东仪。不是防备,也没什?么别的情绪。一径的,只是黑阗阗,似乎把所有一切都吞没了?,又或者本身就是什?么都没有的。
蒲东仪与之对视片刻,握着刀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手?中刀似有千斤之重,嘴里好像也有点发苦。锈迹苦味。是他自作?自受,怪得?了?谁?无人?可怨。
不,也不是无人?可怨。还?是有的。上官宴。
——上官宴!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让开?。”心中恨意化作?盘尾的毒蛇,咬不了?任何其他人?,先咬住自己。可即便如此?,蒲东仪依旧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而宋观闻言直直地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不。”
一时室内沉寂下?来,几丈之外,这间小屋所隔之外的楚馆喧嚣,红尘纷杂,争争扰扰,所有一切,都仿佛有种错觉,是随着这个字而远离了?开?来。
蒲东仪惶恐里恼怒:“你让不让!”
宋观依旧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你要动他,除非我死。”
刀尖颤抖起来,蒲东仪不甘心,他不甘心。那种仿佛落入冰河的冷意漫上来了?,他早有预感,自己肯定?逃脱不得?,如今不过死期将至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不甘地咬住嘴唇,冷彻里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蒲东仪强自撑着冷笑道:“你以为你能护他到几时,你信不信,你信不信,”他厉声?道,“你信不信只要你离开?他一步,我就立刻宰了?他!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他?!”
宋观一下?子眉头皱起,灯火映照之下?,那眸子深黑得?像是吞噬了?所有的光亮。蒲东仪看不明?白,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看着宋观一瞬变化的神色在片刻之后趋于平静,是不再皱眉的样子,冥冥中似有所感,他手?里的刀终于是握不住,坠落在地上,可是地上铺着毯子,便是长刀落地,也只闷闷的一声?,再无所响。
宋观说:“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蒲东仪白着一张脸后退了?一步,一脸的难以置信。宋观依旧是看着他,退无可退的四目相对里,蒲小公子觉只得?那寒凉之意越发明?显了?。是因?为这股寒意吗?冷得?他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咬咬牙,终是牵了?牵嘴角,面上浮上一个笑来,可笑意维持得?那么勉强,实在是还?不如不笑,蒲东仪说:“好,好得?很,好得?很。”
当蒲大将军摔门而出的那一刻,一直维持着一动不动姿势护住身后主角受的宋观,这一下?子放松了?身形,一手?撑在地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他方才一直都是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的。宋观手?心已出了?大量的汗,这是这壳子的本能反应,毕竟始终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壳子,蓦然撞上这样是真正历过血洗的杀机煞意,诚然是受不太住。
方才几句和蒲东仪的对话,宋观也是说得?艰难,胡乱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狗血八点档里的狗血台词,但?总归保下?了?主角受。
他转过身去看上官宴,一时乱得?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干脆就这么坐在地上。上官宴未醒,宋观将他当做一个大型靠枕。主角受一头乌发蜿蜒在地,宋观心烦意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主角受的头发,就像有人?心烦意乱时会在手?中摆弄一只笔。
须臾,宋观情绪稍稍平复些许,而后他心想,今天晚上出了?刺客一事,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同僚都怎么了?,反正这事到最后,肯定?会闹得?极大。然后又想到蒲东仪刚才的反应,他下?意识不想再做任何别的深究,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便是这是,一侧的门又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打开?了?,“呯”地一下?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响,大得?简直有些吓人?。
宋观一看发现是蒲东仪去而复返,一时全身戒备起来。
他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蒲东仪身配的那把刀。
蒲东仪一见宋观这模样,便心中恶念顿起,只想立刻拔了?刀,将上官宴那家伙给砍成十八段再说。
但?深吸一口气后,蒲大将军,理智地并未做出其他任何过激行为,他出去了?一趟,再次回来,倒是敛了?之前所有的失态,一张脸那脸色沉得?像水一样,似乎先前那样濒临癫狂的人?不是他一般
蒲东仪手?里拿着两?套齐全的崭新的衣服,冷眉冷目的,就这么直接丢过来丢到了?宋观跟前,硬邦邦地抛出一句:“给你找的衣服。”
宋观还?没说话,蒲东仪又说:“今天的事情,你自己想清楚要怎么说,外头禁军领头的给带了?宫里的话,你换好了?衣服,我一会儿让他自己过来见你。”
说完了?也不看宋观一眼,直接转身出去,顺便又粗暴地把门给从外关上了?。
宋观看着闭合上的木门,若有所思,随后垂了?眼帘,捡起了?地上的两?套衣服,他和上官的确是该好好换一下?衣服。
只是换衣服的过程里,宋观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好多被啃出来的印子,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搓了?两?搓,当然只是让颜色更加鲜艳了?一点,怎么可能消除得?了?。
这令他心头“腾”地一冒火,又开?始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别去那些叠加无度的印子,心烦意乱地换好了?新衣服。宋观整理衣袖时,不由得?,又再看了?眼一旁睡得?团成一团的上官宴。
他有种看不得?对方,又不能不管的超矛盾情绪。纠结确实是有一番的,不过到最后的最后,宋观还?是帮上官宴给换了?衣裳。
脱去那些湿衣服,肌肤暴露在外头接触到空气,上官宴是受了?冷,便瑟缩了?一下?,随后一直往宋观怀里钻。宋观摸着对方光洁的肌肤,分神发了?一会儿呆,外头那木门正被人?叩响了?,有人?隔门字正腔圆地唤了?一声?:“宋大人?。”
宋观侧过脸,猜到来人?大概就是蒲东仪说的禁军首领,隔着门他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口中说着让对方再等一会儿,然后侧目看向枕着自己腿的上官宴。
也是这时间逼迫得?紧了?,且此?一去后,他大概就再没可能见着上官宴。原本脑中还?乱成一团线,宋观这时候捋清楚了?,想起自己曾经失败了?的第五周目。那周目里主角攻受都存在感薄弱,而倒霉的主角攻更是被他一不留神,给用硫酸泼没了?丁丁,从此?主角攻受倒还?是在一起的,就是攻受颠倒,系统为此?判了?他个“任务失败”。
——对坑爹系统来讲,“攻”和“受”的角色分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这回出的纰漏大,要死不活地挺过了?一整个周目,没想到最后关头和主角受之间出了?那么一件事……但?他总得?想办法补救一下?,能补一点是一点,至于最终结果是成还?是不成,那是另说。宋观抖开?了?另外一套新衣裳往主角受身上套,他找了?一圈,原本自己带的那个水晶道具当然不在他们两?人?身边,大概是掉在了?暗道里。宋观没什?么心力再去捡一回,倒是给上官宴穿亵裤的时候,他摸着了?自己前儿头刚换下?的衣服,摸到了?一枚玉佩,心里头有了?一个想法。
且不管这中间的曲折心理过程是如何,反正,宋观是将上官宴揽进自己怀里,找了?一个行事方便的姿势,就把玉佩塞到了?对方体?内。途中上官宴不堪烦扰地轻哼过两?声?,睡梦里因?为后面外来异物的入侵感使得?他不自觉地要躲,但?全叫宋观给掰着腿按住了?。
宋丞相干着这档子事的时候,面上是平日里批改文书的一本正经,当真是好生严肃不假辞色。做完这一切,他末了?还?给主角受穿好衣服,哄小孩子似地摸了?摸主角受的脑袋。都忍到这份上,宋观看着主角受一头如瀑的黑发,心想,我这周目的成败与否全都交给你了?,可要好好争气啊,不然的话,不然,不然……
这“不然”后头并没跟出个所以然来,看着似要放下?的狠话,但?最后也就是个半上不下?地没个着落样子。他也没想要好要说什?么,门外候着的人?这个时候又开?始催起来,跟催命鬼似的。急着么一会儿吗?也没必要。真是好烦。宋观恹恹地在心中这般想着。将主角受放下?之后,他想了?想,又将人?抱起来,推开?门果然见着蒲东仪也在,他面不改色地将上官宴交给了?蒲东仪。
蒲东仪扫了?一眼那被宋观抱着的上官宴,袖手?立着,也不接,怒到极点居然笑了?一声?出来,不无讽意地:“你还?对我真是放心。”
宋观抬眸看定?他,只说道:“你我多年同窗之谊,我自然是信你。”
蒲东仪没有想过宋观会跟他说这句话,真是气极恨极,但?也不是全然的气恨,还?掺杂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复杂到完全难以辨清的地步。他看着宋观,一时只觉一阵胸闷,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压住了?胸口,那是一种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对方是故意在折磨他么?不然怎的如此?。要他难过,又不至于叫他太难过。他好恨。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是分明?觉得?自己恨着宋观的。
这股恨意,使得?他眉目之间,都升起了?一抹尖刻的神色,蒲东仪竭力忽视胸口仿佛破了?个洞的感觉,咬着牙冷笑说道:“宋观,你把我当什?么东西了??你以为我是你养的狗吗?要我来就来,要我走就走,要我捡骨头就捡骨头,要我替你看着人?就替你看着人?。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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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修,终于修成符合最初设定走向的样子了。逐渐学会玩弄人心的观哥,没有负了文案里的一个“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