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眼帘微垂:“你说。”
“我知道,你今早上心情不愉快,刚见了宫里那位嘛,不愉快也是正常的。但是,”晏七道,“阿辞,我想说,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好姑娘呢?只是咱们之前没有遇见,再或许,沅沅就是个好姑娘。”
晏七眼神真挚,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劝他,至少此刻是真心的。
他和晏辞从小一起长大,不忍心看他这样孤寂一辈子:“阿辞,无论以后如何,你总需要个能陪陪你的人。就算真的有了无可挽回的那天,她还能继续陪着你,永远有个伴儿,不是也很好吗?”
晏辞听懂了晏七的意思,他想让沅沅以后,为他殉葬。
晏辞没有说话,他像是在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垂眸深思着。
他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唇瓣却又偏偏红得滴血,衣领敞开些许,露出分明的锁骨。有微风从窗户打开的小缝儿间漏进来,将晏辞的长发吹得飘了几飘。
半晌,晏辞淡淡道:“再说吧。”
他这样回答,就算是听进去了,晏七欣慰地笑了下。
这时候的晏七还不知道,在后来每一次回想起这天的时候,他都会后悔对晏辞劝过的话。就是那句话,将沅沅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划开了一道他永远都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
沅沅回了房间后,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便卧在床上睡觉。
癸水这种东西,她从前是条鱼的时候,也有过,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的感觉,并且很快就过去了,大概只需要半天,在海滩上晒晒太阳睡一觉的时间。
现在变成了人,却疼得要死要活的,关键是疼了,也没见着癸水呀,难道只是个预兆吗?沅沅恹恹地趴在床上,快要哭了,她不知道她还得再疼上几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觉得好些了。
沅沅起身去厨房,想着给自己熬一碗姜糖水,听说那个热热的喝下去,会好受许多。
她心里还惦记着晏辞的病,想起那个叫小丹的机器人说的,有种药粉洒在凤芝蘑菇上,能够治疗晏辞的咳疾。沅沅是个勤快的姑娘,她不愿意将今天就能做的事情拖到明天,既然来了厨房又有空闲,她干脆将那个药粉也磨好了,装在一个小瓷瓶里。
晚些的时候,沅沅又去了趟晏辞的院子,意料之中的,被人拦下了,说王爷今晚不想见人,皇帝来了也不见。
沅沅叹了口气,她没办法了,只好又回去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天黑了,她却睡不着,只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会好起来的,只要她不放弃,有恒心,一定会好起来的,不是老话说的嘛,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以后,她得势了,一定要让晏辞好看。
将他捆起来,用小马鞭抽他,责骂他,不给他东西吃,虐待得他只能抱着她的腿眼巴巴地求饶。
把他这段时间施与给她的委屈和痛苦,通通还回去!
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很难过怎么办?
沅沅迷茫地看着眼前黑色的幔帐,她忽然觉得生活难极了,处处都在和她作对。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世事不尽如人愿,她不想做什么大英雄,她不想去拯救世界,她只是想要过世界上最平凡地那种生活,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在一起,哪怕会吵架,哪怕不是每天都能饱饱地吃到鱼……
可是,为什么,她一定要经历这些让人难过的事呢?
沅沅觉着无力极了,或许是今天的事让她受到了打击,或许是身体不舒服让心情也变得沉闷,她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好像好像天色都要亮了,沅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她的妈妈,一条有着紫色的尾巴的漂亮人鱼。
那应该是她死掉的那天晚上,夜空中电闪雷鸣,她无助地躺在甲板上,面对着人类黑洞洞的枪|口,瑟缩着。她的妈妈出现在她的身边,柔软的手掌抚摸在她的脸上,沅沅感受到一丝暖意。
妈妈用柔软的声音对她说:“沅沅,别害怕,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一帆风顺,但坚强的孩子不会永远留在谷底。所以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坚强地活下来。只有活着,才有改变的可能。”
“你是最好的沅沅,深海的神灵保佑你,妈妈的沅沅会得到善待的。”
沅沅已经忘记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了,甚至,她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她的妈妈忽然回来了。
沅沅哭着要去抓她的手,但是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一样,她怎么都碰不到。
沅沅的脸蛋蹭在枕头上,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她低低地唤:“妈妈——”
“我会活下去的,我再也不哭了。”她带着哭腔承诺,“我们一起回到东海去,沅沅不会让您失望的……”
沅沅看见她的妈妈朝着她轻轻地笑了下,而后她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化成了无数闪烁的亮片,永远地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中。
沅沅惊醒。
天已经亮了。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手心柔软的皮肤触到硬硬的东西,沅沅拿到眼前一看,是颗淡粉色的珍珠。
……
一阵敲门声响起,是肖楚的声音:“沅沅姑娘,您醒了吗?”
沅沅猛地回过神,她手忙脚乱将被子里的珍珠都抖出来,装进一个小匣子里,边扬声应了句:“就来了。”
急匆匆的穿好衣裳,沅沅用簪子把发髻绾好,过去开门:“肖大人——”
肖楚的视线很规矩地没往房中扫,也没有看她,温和地道:“沅沅姑娘,府门外有人找您。她说自己叫李绣娘,您看您是见还是不见?”
沅沅愣了瞬……李秀娘。
叶沅沅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