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风光整好,郁暖从床上醒来时已接近晌午。
这都已然是她的日常了,会早起才很奇怪,更遑论现下怀了身孕,便更嗜睡些,一?日里睡不足六个时辰便浑身不爽利。
自然,亦没人会特意把她叫起来,皆是纵着由着她。
她下意识轻轻抚着小腹,纤白的手?指捏了捏皮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肉肉,总觉得腰身粗了一?圈。
其实肚皮还是很平坦的,只是从前有些?过瘦了,腰细得跟柳条似的,只现下也不知何时能显怀。
此时,戚寒时不在院中。
想想也知晓,他没那么多空闲陪她安胎,身为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老?婆孩子什么,对乾宁帝来说,完全可以搁置一边,等他何时想起来,再哄也无所谓罢。
更何况,他在原著里一?辈子都没娶皇后,郁暖也自认没本事当他老?婆。谁想天天对着个暗黑系偏执蛇精病,那心理负担不是一般的重。
所以他不在,郁暖还是有些?放松的。
她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被清泉服侍着起身梳洗,对着铜镜,她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略有些?发怔,竟是涣散着眼眸,有些?迷茫。
仿佛有什么与从前不同。
或许是因为……她要做母亲了。
她这些?日子努力回想剧情,也无法拼凑完全。
她不晓得自己甚个时候,便又会开始重复先头的痛苦。
她都能预见,真儿个到了那时,自己会怎样了。
日复一?日的头脑胀痛,到最后寝食难安,甚至无法流利思索,昏昏沉沉整日休眠。那种反反复复的折磨和钝痛,将会一?直压迫着她的神经和思维。
直到,她妥协。
亦或是咬牙煎熬,最终被折磨尽气数。
她只求头疼的时候稍晚一?些?,这样她捱过那段日子的几率,也便增大很多。
郁暖的面容,陡然更苍白几分,发丝垂落在颊边,阳光洒在长发尾端,呈现出深浓近黑的棕意。
过了小半会儿,待阳光斜落肩头,她却缓缓翘起了唇角,晕出一对梨涡,周身宁静疏淡起来。
她又忽然觉得,无甚可担忧了。
郁暖并不是郁大小姐。她的孩子啊,也非是郁大小姐死去的那个孩子。
因为时间地点各样的不同,故而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结局的话,应当也会有些?不一?样罢。
郁暖起身,被清泉扶着缓步出了小院。
她反应过来,才缓缓问道:“他呢?”
郁暖站在晚春的柳树下,听见清泉道:“姑爷很早便出去了,约莫也快归来了。”
郁暖点点头,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因着郁暖起的晚,故而正院用膳的时间也延后了不少。
郁暖慢吞吞步行到正院,却发现其他人都没到,只有南华郡主坐在那儿绣花。
南华郡主绣花,就仿佛是一只狗熊捏着绣花针,怎么拿都显得有些?笨拙。
当然南华郡主长得很美,外?形上并不像狗熊,只是气吞山河霸道泼辣的中年妇女的脾性,与狗熊也没差。
更何况她从小习武,听说鼎盛时期可以单手?捏断一只汤勺,不费吹灰。
“咯嘣”一?声脆响,勺柄如?蜘蛛网断裂开,女人单手?执勺柄,手?腕青筋爆起,却偏头含笑凝视的模样,把青年时期的忠国公吓得屁滚尿流,为其妻奴的命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郁暖也觉得他们很登对。
像忠国公这样的皮皮公,给他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可能现下的忠国公府就没这么太平了。都是缘分啊。
她忽然觉得绣花的南华郡主浑身冒出金灿灿的圣光,身周绕了一?圈经文铭文,还有庄严肃穆的背景音乐。
拯救忠国公府的女人,你值得拥有,只要九九八南华郡主带回家,暖床绣花哄女儿,打骂老?公理理财。
当然,这只是郁暖凌乱的脑内剧场。
她又开始放空大脑,满目茫然,随便想着甚么事体,垂眸机械啜着温水,也并不是很在意南华郡主在绣甚么,或者任何人,甚么时候回来。
南华郡主飞针走线绣得飞快,就跟打仗似的,并不太有贤惠秀美的感觉。
她又亮出自己新绣的鞋面,微笑献宝道:“这是娘给狗子绣的,看,虎头鞋,喜欢吗?”
郁暖的微笑碎在脸上:“喜欢啊。”
所以狗子哪位?
嗯?!
南华郡主看出闺女的疑惑,解释道:“起个贱名好养活,咱家的孩子天生根骨弱些也是有的,娘也有些?后悔,当初应当与你起个贱命,说不得你便不若现下这般体弱多病了。”
郁暖微笑:“…………”
翠花丫蛋猪婆什么的,还是算了罢。
但是她并没有多争辩,其实无所谓啦。
她的宝宝有名字的时候,她都不在了。
要糟心,也让他的戚爹爹去糟心罢。
不多时,忠国公也来了正院,这趟是与郁成朗和女婿一?道来的。
只是气氛微有变化,忠国公今天都没有那般趾高气扬,甚至瞧着有些?蔫嗒嗒,自然并没有表露在外,就是神情?中昨日那股得意喜悦,已不剩几分了。
倒是戚寒时并无甚特别,还是神色如常,给人一种沉缓平静的感觉。
纵观全局的郁成朗,默默坐在一边,拒绝出声。
先头大清早上朝时,父亲便被文臣公然弹劾,陛下并未发怒,但却罚了父亲半年俸禄,勒令父亲清廉以自省。
骄奢霸横,这点完全没说错,虽则花的是自家银钱,横行霸道虽然有点夸张,但自家父亲的确不算甚么和善友好的权贵,虽则不触及底线,但鸡毛蒜皮小事也能给他数出一痰盂罐了。在皇帝倡行廉风时这般作为,得罪的人又多,实在并不算多聪明。
一?家人各怀心思,却听南华郡主又笑着给众人展示了她所绣的东西。
郡主罕有绣品,一?年四季也不动几下针线,于是这趟被所有人口不对心的交口称赞。
其中最自然的当属女婿,他甚至礼貌温和道:“别有妙趣。”
南华郡主很满意,舒了一?口气道:“待咱们狗子出生了,便能穿戴上了。”
于是郁暖喜闻乐见的,看见陛下风淡云轻的微笑,有些?细微的碎裂。
忠国公立即拍桌怒斥:“说甚呢?这小名是这般起的?听着一?点儿也不文雅!不成不成!”
眼见南华郡主皱了眉,怀疑丈夫皮痒了,却听郁暖软乎乎求饶道:“好啦,我觉得很好呀。不过若是个闺女,便不可叫这个名儿了。”
如?果是小闺女,小名叫狗子也太磕碜了,即便这不是郁暖能管的事,也得事先打好预防针。
南华郡主看着女儿因怀孕而有些?水肿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柔声应了。
女儿说甚都对着。
还是女婿好啊,一?言不发不置一词,全程不参与不理会。
虽然他的态度仿佛有点散漫,并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但总的来说南华郡主还是不喜欢被反驳的,于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便更热络了。
忠国公真是脑壳疼。
陛下不反驳,作壁上观,那是因为有他和成朗啊。
谁见过上战场大将军冲在第一?个的?
那肯定是无名小卒冲锋陷阵,将军只需要一?个指令,一?个眼神,他们俩就得拼命拦着南华郡主乱来。
更何况他今儿个还被陛下罚了,那肯定要立即表忠心还用说吗?
小名的事体,事实上皇帝本身也并非很在意。
郁暖说太子叫狗子很好,那便如?此,无甚所谓。
用了膳,一?家人便正式作别了。
到底并没有一?日到夜都宿在娘家的道理,即便他们不在意,但也实打实的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