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娇在现代坐惯了高铁飞机,第一次体会到古代的交通是多么艰难。
押送犯人,本来是衙役的活。没想到郓城县的衙门连个衙役都不肯出。刚开始,惜娇以为是因为宋江的人缘好,没人肯来得罪他。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开始怀疑这本来就是个苦差事,所以没人肯接。
人家衙役舒舒服服地在家待着多好。跟着他们,要大老远从郓城长途跋涉到江州再跋涉回去,路上得吃多少苦头?不像她和宋江,去了江州一时半会儿不用返程,估计下次长途跋涉就直接上梁山泊了。
没人押解,两人就自己出发去江州。没了衙役,他们路上不用带枷锁,倒能少遭不少罪。
惜娇看着眼前黄沙漫天、枯草丛生的荒郊野岭,苦中作乐地想着。
这一路上别说人影,连鸟影都没见着一个,是个真·鸟不拉屎的地方。但能出来,就比困在郓城县的小楼里强一百倍。
惜娇打起精神,握紧手中的木棍,拄着它紧紧跟在宋江身后。她第一次用这种类似拐杖的东西,刚开始很不适应,觉得这东西只有老年人才会用,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却只得承认有了它,走路确实省力很多。
老年人就老年人吧。
此时九月,秋老虎余威正猛。荒草地被晒得滚烫,人走在上面,好像踩在烤炉上。
突然好想吃铁板烧。
脚好疼。
也许这就是小人鱼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的感觉吧。
惜娇脑子里杂七杂八闪过许多念头,胡思乱想,心不在焉。
宋江和惜娇从郓城衙门出来后,先回宋家庄养伤,待了几天才上路。现在他受的板子好了大半,走起路来比惜娇这个没受伤的人还要稳健。走着走着,宋江突然停住步子。
惜娇跟着停下,茫然地看着他。
“前面有家酒店,我们去歇歇脚。”宋江道。
惜娇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有间破破烂烂的茅草房,房前挂着一个破酒幌子,别着一面处处漏洞的酒旗。
店虽然破了点,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两人进去坐下。偏僻小店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点了两碗素面。
店小二倒也麻利,没过多久,就端了两碗面上来。
惜娇拿起筷子,发现上面全是灰。她浑不在意,拿袖子擦了两下筷子,挑起一口面吸进嘴里。
这面怎么有一股馊味儿?像是用剩了好些天前的旧汤煮的。
不过,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出门在外,不能那么矫情。
惜娇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又挑起一口面。
这次,她的表情僵了一秒,然后从嘴里拽出一根头发丝来。
惜娇不禁有点反胃。
她把这根头发丝悄悄扔到桌下,努力使面色恢复如常,免得宋江看出端倪。面不好吃,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再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面机器。
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给人添累赘,惜娇在心中暗想。
吃面的间隙,她偷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宋江。他的神色也很平静,一口接一口吃着这碗泔水面,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吃完面,两人继续赶路。出了店门,她听到宋江道:“委屈你了,让你吃这样的东西。”
惜娇笑道:“又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哪就有那么金贵呢。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有口吃的便不错了。”
惜娇没说谎,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再说不过是几口吃食,干不干净能怎么样呢?吃馊食,差不多也是这趟旅程苦难的极限了。她连极限都熬过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然而到了夜里,惜娇看着面前的一个个坟头,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他们今日从早走到晚,竟然一个客栈都没看到。只因这个年头,客栈本来就稀少。更何况这里荒郊野岭,少有人经过,更不可能有人开客栈了。
不过,虽然没有人烟,孤魂野鬼恐怕倒有不少。
惜娇默默看着眼前的野坟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白天走得太累了,现在她看见这一块块墓碑,第一个想法就是,晚上睡觉总算有块石头靠了。
惜娇刚要下手试试哪块墓碑靠着比较舒服,耳边突然传来宋江严厉的声音:“干嘛呢。”
一片寂静中,他突然来这么一声,惜娇着实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她讪讪道:“试试哪块靠着比较稳……”话没说完,就看见宋江瞪她。
“不许对鬼神不敬。”他严肃道。
好吧。惜娇无奈,放开好不容易选中的墓碑,悻悻地走到宋江身边,在空地上坐下。
清醒一点后,惜娇也开始觉得四周冷飕飕的。她抬头一看,只见天上乌云蔽月,星光暗淡。
四周除了她和宋江两个活人,就是一片的白骨,也许现在她的屁股底下就埋着一具尸体。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地往宋江那边靠了靠,离他近点。
又近点。
再近点。
到了最后,她几乎是挨着他的衣袖坐着了。
一片黑暗中,惜娇试图说点什么,好驱散这诡异的气氛:“兄长,咱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明日便路过沧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