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在喊妈妈。比自己还小的,小小年纪就杀人越货的海盗,在死前大喊“妈妈救命”。少年点亮了在教堂里搜出来的蜡烛,拖动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尸体,把它们整整齐齐地一起排在院子里,含着泪吸了吸鼻子。
清剿海盗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对付死徒和魔术师要容易得多,动手时甚至无需多思,一瞬就结束了。眼前这堆死人,就有不少是他下的手。就像娜塔莉亚说的那样,他的意念和行动割离得非常好,就算心里在动摇,只要确认了应该去做的事情,身体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但是,这都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孩啊。知道要没命了,就会像世界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妈妈。
……妈妈。
少年伸手抚过那些海盗的眼皮,帮他们合上双眼。多么可笑啊。他想。他们夺走性命的那些婴儿,连妈妈都还不会喊呢……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久不见,小切嗣。”
温柔的女声在夜色中响起。
少年抬头,看见粉发金眸的西装丽人推开了后院的门,对自己露出了熟悉的、在回忆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笑,背后则跟着一个高挑沉默的白人青年,金发闪亮,蓝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
“玛奇玛小姐……!我好想你!”少年眼睛一酸,像以前那样冲过去想要拥抱玛奇玛。但他的手实在太脏了,刚拖过尸体的手上全是血和泥,于是在接触到女人之前,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有些局促地把自己的手藏了起来,墨黑的眼眸像生怕眼前人会消失一样,稍稍睁大,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长高了。”玛奇玛说着,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少年抱进了怀里,脸颊蹭着少年刺猬一样毛茸茸的短发,胸前则柔软地安置着少年的泪水。这……!卫宫僵了一瞬,红着脸挣扎起来。
“玛奇玛小姐……!我太脏了……”男孩的声音有点哽咽。
玛奇玛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只是脏了而已。洗干净就好,对不对?”
啊,原来如此,脏了的话,洗干净就好啊。
卫宫心里突然一轻,红着脸放弃了挣扎,像个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婴儿一样,放松下来,在她怀里安定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动静出来的娜塔莉亚看到这一幕,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你来了,玛奇玛。这臭小子说他不去日本。平时在我手下皮都快绷破了,死撑烂撑,把自己当铁人使,现在居然跟个小宝宝似的赖着抱上了?你后边那位是?”
“不去就不去吧。”女人捏了捏少年的耳垂,看他忍不住扭两下挣脱出来,红透了脸站一边,笑着抬起了头,金眸在烛火下闪动,“至于这一位……介绍一下,娜塔莉亚,这位是刚刚遇见的马修·阿其波卢德。他说他是一位魔术师。”
有问题。这个说法……
娜塔莉亚感到思维出现了一瞬的混乱。她皱了皱眉,把那似曾相识的怪异感甩了出去,就像先前数次那样,自然而然地跳过了玛奇玛的异常之处,转而专注于那个陌生的青年:“阿其波卢德?像你们这种老派魔术师,不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着,来乱哄哄的东非干什么?”
“无可奉告。”青年站得很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行吧。娜塔莉亚耸耸肩。她不再追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和海盗们在一起的那个魔术师是什么身份,接应人不说,不代表她猜不出来。就算有新政府暗中扶持,一群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脑子里除了活下去就是活下去的贫民,怎么可能突然就组织起来,毫无预兆地屠了一座会定时发救济粮的教堂,而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无还手之力?
无非有熟知情报的外部人员在指挥而已。
财富这种东西,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
这些年来,穷得仿佛人间地狱的东非一直没法翻身,正是因为原属于其国民的巨额财富在因为战争源源不断流向外部,被盘旋其上的不同势力以各种方式撕扯鲸吞——作为庞然大物的圣堂教会和坐拥巨富的魔术师们,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其中。而她本来——赚的就是这种吃两头的钱啊。
娜塔莉亚抽了口烟,听见欢快的少年音伴着风与虫鸣响起:
“玛奇玛小姐,被蹭脏的外套给我吧,我会洗干净的!”
满手血污的少年仰头,一双黑眸亮亮地看着粉发金眸的西装丽人,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作恶的海盗全员伏诛,以后这里会变得好起来的吧。师父也夸奖我很冷静,很有天分。魔术刻印快能移植了,虽然现在泡药水还是会不舒服,但是已经习惯了。基础魔术的修习也没落下!还有……家里的恶魔还好吗?绮礼他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