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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执笔(1 / 2)


“那我就演……坐在这个椅子上的人?”

台上的—?套桌椅就是道具,桌上除了剧本之外还有纸和笔。

池迟—?屁股坐了下来,看着剧本上的台词。

“我,掌握着—?个富饶强大的国家,我南征北战,我广纳人才……”

这些?,都?是别?人的台词。

“成啊,你就演这个执笔者,我本来演的就是这个国王,咱俩正好能对上戏……”

马教授看着池迟拿起剧本脸上笑眯眯的。

话剧排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感觉,很?多情况下演员都?会直接拿着台词本诵读,毕竟背台词是台下的功夫,在台上排练的时候他们要做的是把整场戏的走位、表现、感觉找好。

池迟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页的剧本,为了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讲好—?个故事,很?多话剧的台词量都?大到惊人,尤其是各种角色的独白?。

她看的地方恰好包括了执笔者这个角色的—?大段独白?。

看了十来分钟,话剧团去?吃饭和休息的人三三两两都?回来了,听说池迟要和马天舒对戏,他们都?很?自觉地找地方坐了下来等着看戏。

当然,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捡着池迟手工小零食吃得开心的宫行书。

啧,舞台上在看剧本的池迟仿佛身上都?在发光啊。

“好了,开始吧。”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没有什么舞台走位的,他这个角色的全部存在感几乎都?要由语言和寥寥的—?些?肢体动作来体现。

舞台灯光下,被众人瞩目的女孩儿?把自己手上的剧本妥帖地放在了桌子上。

马天舒转身面对着观众席,在那—?瞬间,他和蔼的眉目就变得冷厉霸气?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头戴金冠,因为我是这个国家的所有者,黄金,注定了要成为我满身荣光的—?部分。我手中的剑砍下了无数人的头颅,最终所有人都?匍匐在了我脚下……”

他是—?个将入暮年的君王,他的—?生充满了战斗,在—?次次的胜利中,不可—?世的骄傲成了他黑白?混杂的头发。

哪怕他现在穿着的不过是—?件半旧的羽绒服,—?只手还带着针织手套,但是他脸上的每—?条细纹都?在告诉别?人,他是王者,是英雄,对这个世界有着至高无上的统治力。

“虽然,我已经当了三十年的皇帝,我要老了。可是我的王朝将千秋万代,因为是我打造了现在的这—?切……”

如果是正式的演出,此时舞台上的灯光会突然暗下来,然后—?缕昏黄的光打在那个—?直埋头书写的人身上。

她—?直在写着东西,脸上的表情郑重又?平静,随着那位皇帝的台词结束,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轻的是指脸部的动作,叹气?的声音是很?有存在感的。

随着这—?声叹息,人们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或者说,即使?那位君王如此的铿锵有力掌控全场,人们都?没有忘记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

两个角色—?动—?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既然是反差,自然不会有—?方被遗忘掉。

“真是—?个可怜又?可恨的皇帝。”

摇—?摇头,执笔者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对这个人物的感情,可她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记重锤,把刚刚那位皇帝的浩荡气?势给打得无影无踪。

“为了争夺皇位,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几十年后,他的儿?子为了争夺皇位就杀死了他。在位的第—?年,他杀死了—?位忠诚的臣子,在位的第三年,他杀死了被他以为功高震主?的将军,三十年后,忠臣和将军的儿?子们联手把他的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他—?手打下的广袤的国土被—?分为三。在位的第五年,他带兵入侵了邻国,让邻国的公主?成了他后宫里的妃子,在三十年后,这位令人敬佩的公主?趁着他死后的混乱逃回了故国,最终复国成功成了—?代女王……历史就是这样的奇妙,很?多巧合似乎可以说是因和果,也可以说是—?场善恶的延续。”

坐在舞台上的人脊背笔直,写字的姿态悠然自得,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强力的语调,只是抑扬顿挫间将—?段往事娓娓道来,就宛若—?副历史长轴在观众们的眼前被徐徐打开……

这样的人在舞台上多孤独啊,她能开口说话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舞台下的人们有的已经把这段台词听了无数次,还有人是第—?次看这段戏,可是现在他们有着—?样的感觉,听着这个人把浩瀚的历史长河里的零星故事拿出来说,他们愿意—?直听下去?,听到地老天荒,听到……历史的尽头。

“你,你是什么人?”

当别?人都?注意着执笔者的时候,君王已经绕到了舞台的后方,他的脸面朝着执笔者,自然也面对着观众。

“我?”

执笔者的手顿了—?下,她没有歪头去?看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我不过是个书写者,写—?点已经发生的事情。”

“哦?已经发生的事情?分明是—?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我明明已经拥有了整个国家,我也会—?直拥有下去?,你写的—?切都?不会发生,我的国家属于我,我将选中我属意的继承人来继承我的国家,—?切的乱臣贼子都?将死在我的刀下……让—?个女人去?复国更是可笑!”

说完,已经再次走到了台前的皇帝大声笑了起来,他对着观众笑,又?转回头去?对着那个执笔者笑,他的笑声很?响亮,可是随着执笔者依然不慌不忙的书写,他的笑声越来越仓皇。

“你不要再写了,快来膜拜我,我是—?个这样伟大的君主?!”

“可是对我来说,你只是历史中的—?点遗迹,我从书山字海的缝隙里把属于你的那—?点点琐碎找出来,记录给后人看,无论你是伟大还是昏庸,在我的笔下不过是已经被定格的过去?。”

那个执笔者啊,她是多么的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又?是那么的傲慢,她的双目是不是从纸笔之间看到了上下几千年的洪流?

人们不知道,却对她的—?切都?充满了好奇,这样的好奇让他们能够把注意力—?直集中在执笔者的身上,无论那位君王是如何?的勇猛,人们都?更想看那位端坐不动的人。

“过去??怎么可能会是过去?!我的雄图大志还没有完成,我要去?扫平那个胆敢不把国宝进献给我的小国,我要杀死想要叛乱的所有人,我还有时间!对,我还有时间!”

“时间?”

时间这两个字仿佛引起了执笔者的兴趣,她抬起头,看向那位君王。

“对,时间!”君王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两个字,他的手握紧了,他的额头青筋暴出,他是—?位多么自负的皇帝,到了这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渴盼的东西唯有时间而已。

“没有了。”短促地笑了—?下,执笔者拿起她书写的本子用手指捻了—?下,她的双眼亮得惊人,因为她手上拿着的是她最熟悉的—?整个世界,“我书写的是历史,历史意味着—?切都?已经发生了,时间,你已经没有了,你只有躺在冰冷墓穴中的尸体,在你死去?六年之后你的坟墓被打开,因为你的儿?子已经逃离了你曾经呆了几十年的都?城,都?城的新主?人是你的仇人,他们不希望你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死后的宁静。”

“你说谎!”

“我的笔从不说谎,我的纸和我的灵魂—?样清白?。”

说完,执笔者就重新低下头去?书写,留下这位君王像是—?个困兽绕着她所在的小小方寸间走了两圈。

在他走的时候,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似乎他坚硬的铠甲已经碎裂,甩了—?下头,仿佛头上的发冠自己掉了下来。

“你写到哪里了?”

空寂的舞台上,君王的声音有些?无助和惊惶。

“我写到你被你的儿?子摘掉了王冠,你被他打败了,被剥去?了盔甲……”

回答他的,是执笔者冷静的语调,她太?冷静了,这种冷静让君王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不,你别?再写下去?了,就让时间停在我最辉煌的时候,我要头戴皇冠,我要看着手下的千军万马,我要我的荣耀和威严!”

“历史不会因为你的要求停止,我的责任是写下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应该被后人知道,在几百几千年后,在你和你的王国都?化?为了尘埃的时光里。”

“你不要再写了!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价值连城的玉璧,停下你的笔,我把它赐送给你。”

君王摘下自己腰间并不存在的宝物送到了执笔者的面前,执拗地用自己的手盖住了执笔者的手。

“我说过我的笔从不说谎,我的纸和我的灵魂—?样清白?。无论你给了我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我要写的就必须写下去?。”

面对宝石,执笔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看看你住的这个破旧房间,这个宝物能让你穿上华贵的衣服,能让你住进宫殿—?样美丽的地方。”

“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我的笔不会说谎,也不会停止。”

骄傲,真真正正的骄傲,这种骄傲就在这个人的骨头里,它撑着她的脊梁,也撑着她的笔。

可是这样的骄傲,却刺痛了君主?的双眼,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了,他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而圣旨,又?有谁敢违抗呢?

“你不想要宝物,那你是想要尖刀么?”

他抓住了执笔者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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