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餐厅里人声鼎沸,过道里刮起穿堂风。
嘈杂的喧哗声充斥着耳膜,莫琪瑾被动地接受了许多无效信息,又如数将它?们过滤掉,唯独丁老板的话来来往往回荡在耳际。
“男人,谁还不?好个面子?”
“房产嘛,你怎么知道在不在他的名?下?你看到房产证了?”
“学长挣得再多,他也?只是个打工人,能有多少钱经得住咱们这么豁豁?所?以一定是你看错了,那么一长串数字,绝对不可能是人民币。”
“不?信?那你让他提供银行流水。”
......
莫琪瑾当然不会去查周珩的银行流水,也?不?需要他提供房产证明。
甚至她也?没弄明白丁老板今天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但两个月前在她心里埋下的那颗种子,却因为这一席话的灌溉,迅速挣脱土壤,拔高成尖尖的树苗。
她迫切地需要找周珩——谈一谈。
*
三?个人走出中式餐厅。
莫琪瑾下午的工作状态不?算好。
见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胡希抽掉她手里页脚被捏皱的简历,有些担心:“七七,要不?然你今天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候选人我来替你联系。”
莫琪瑾浅色瞳仁收缩了一下,看着自己微曲着的空荡荡的手,感觉这心里头也是空荡荡的。
须臾后,她轻点了下头。
胡希先前撮合莫琪瑾和周珩,是因为她觉得周珩的条件是莫琪瑾众多相亲对象中最优秀的。
但听了丁老板的一席话之后,她犹豫了,因为周珩目前的经济状况可能并不?是很好。她觉得莫琪瑾的沉默也?是在权衡,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去付出感情。
作为朋友和同事,有些分寸是要把握好的。
她无法代替莫琪瑾做出选择。但同样,她又觉得二人若是就此分道扬镳,实在可惜。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为周珩发声:“七七,虽然小周总现在没钱,又是......失业状态,但这年头愿意为了你倾尽所?有的男人,几乎是濒危物种了。”
“你......要不?要再犹豫一下?”
莫琪瑾抬眸看向她,语气坚定:“不?要。”
胡希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拒绝得如此干脆,面部表情僵了一瞬,后又半开着玩笑道:“啧,你还挺物质。”
莫琪瑾摇头:“不?是,我是说我不?要再犹豫了,我想养他,我想让他吃软饭。”
胡希:“?”
反应过来后的胡希咧开两颗俏皮的虎牙,竖手给莫琪瑾点了个赞:“七七,你A爆了。”
*
周珩作为投资方,因为工作忙,平时几乎不过问企业的经营情况,一般只参加企业年度经营分析会议。
但他最?近突然空闲下来。
所?以,当?一家家用电器设备有限公司的企业负责人例行邀请他参加本月月度经营会议时,他随口就应了下来。
又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周珩同意对方把视频会议安排在了下午三?点钟。
但同时,为了不?耽误他为朝九晚六辛苦打拼事业的女人洗手做羹汤,他上楼的时候,一手提着装有晚饭食材的塑料袋,一手夹着部轻薄笔记本电脑。
换鞋、摁密码。
门“咔嗒”一声,落了锁。
周珩向来只占用莫琪瑾家里的厨房与客厅,不?会占据其它。就连她的书房,他也?从未踏入过半步。
这会儿,客厅茶几上支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摊开本厚厚的皮质笔记本,纸张上别着支黑金派克钢笔。
周珩屈着长腿,抱胸坐在茶几后面的沙发上,白T外面罩了件浅灰开襟毛衣,下搭了条休闲西裤,模样清隽而矜贵。
三?点钟,视频会议准时开始。
他认真地听着各部门负责人逐个汇报工作,有时弓着腰在笔记本上列出几个问题点,有时又将笔记本勾在臂窝里,圈出几个关键词。
一个小时后,各部门汇报结束。对方单位会议主持人请他稍微说两句,就本次会议做出一些股东层面的工作指示。
周珩确实也?罗列出几个问题点,想要说两句,顺便也?听听各部门负责人的看法。
他的上眼睑微微耷着,薄薄的内双褶皱明晰,鸦羽般的长睫毛扫过眼睛下方的小片皮肤,目光清冷而淡。
与会人员虽不是初次同他开会,但月度会议往往准备得不?那么充分,又临时听说股东参会,这会儿竟有种如临大敌的警备感。
周珩薄唇微抿,正欲张口,可门外却突兀地传来“滴滴滴”按密码的声音。
他愣了一秒,随后迅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本该在新宏大厦打拼事业的女人提前回来了!
或许是莫琪瑾回来的太过仓促,让人猝不?及防,周珩蜷曲着的瘦长指节带动了手边的垂纹玻璃杯。
满满一杯还没喝的半凉的温开水完完全全地喂给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随着一声“已开锁”,周珩对着电脑屏幕,眨了两下眼睛,唇线拉直。在一票儿巴望着股东作出指示的男男女女面前,他干巴巴地丢了句:“散、会。”
电脑迅速陷入黑屏状态。
只剩下其他股东面面相觑。
还有各部门负责人逃过一劫的暗自庆幸。
莫琪瑾在新宏大厦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打算提前回家,给周珩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然,按照她的计划,这其实是场别有用心的鸿门宴。
她刚关好门,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穿着休闲的居家男人负手站在沙发跟前,长身微侧。
她显然没想到......鸿门宴将要招待的对象这会儿居然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
四目相对时,莫琪瑾步伐停顿住。
时光静置,空气薄稀。
周珩他这个时间就来了吗?他每天都来这么早的吗?他是不是没地方可去?
顾及到男人的自尊心,莫琪瑾轻抿了下唇角,柔声道:“阿珩,你在做什?么?”
除了那两天在海市,她用他的小名称呼过他,别的时候都是正经而又客套地尊称他一声:“周老师。”
况且,她今天这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几分,周珩愣怔了两秒,手背蹭了下鼻翼侧方的皮肤:“电脑坏掉了。”
他这模样莫明有些可爱,像是潦倒少年好不?容易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台电脑,可有一天,电脑突然坏掉了,少年心疼得不?知所措。
联想到他目前窘迫的经济状况,莫琪瑾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主动道:“那我给你买台新的。”
周珩:“?”
周珩觉得莫琪瑾今天有些奇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哪里怪异,直白地问出了口:“为什么?”
莫琪瑾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茶几上黑屏的电脑,温婉而?平静道:“不?是坏了么?”
“坏了就换台新的。”
周珩:“......”
周珩心里产生的这种怪异感,在莫琪瑾主动提出要给他做饭后,就更强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翘班给他做饭。
莫琪瑾转身进厨房,周珩愣神半天后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板寸头来,他才想起一个月前见过的某号不安分的人物。他拿起手机,在微信通讯录列表里找到一个月前刚加上的微信好友,拨了视频过去。
电频接通后,周珩目无表情地开门见山:“解释一下。”
视频那头的丁辰,正坐在办公室里同本月业绩大幅下滑的末位员工做绩效面谈。
接到来自周珩学长的视频后一下子了然,想必是自己化?身月老牵线,起到了超强的黏合作用。
他就知道,他这学姐,虽然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内心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而?且行动力很强。
丁老板挥挥手,示意正在挨训的下属员工先出去。
待挨训员工把门关上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卸下了老板包袱,化?身为脑残CP粉邀功:“举手之劳,学长你也?不?要太感谢我。”
周珩抬了下眼皮,眉心一跳,果然是跟他脱不了干系。
丁老板接连为自己的功劳佐证:“学长,你就别端着了。你的所?作所?为,七斤学姐都知道了。”
“听我说,她很感动。”
“学长,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丁老板说完,面带微笑地等着学长接下来的夸奖。谁知学长非但没有感恩的意思,反而?有种怪他多管闲事的隐晦:“你很闲?”
最?怕投资人问你是不是闲?
问就是,不?闲。
非但不?闲,还很忙,忙到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那种程度。
丁老板变个脸的功夫,就诉起了苦劳:“这哪能够啊?您看我这不?是刚拓展市场回来吗?”
周珩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下巴轻抬,没头没脑地丢了句:“你这业务合作伙伴挺喜欢啃鸭脖?”
“鸭脖?什?么鸭脖?”丁辰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腾手捂住脖颈上的某处,骂道:“阿西,这死丫头,叫她不?要咬脖子,不?要咬脖子。这他妈还让我怎么出去谈业务?”
骂完之后,又多此一举地解释:“学长不是,你别误会,没白嫖人家姑娘的感情,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就叫人对“正儿八经”四个字浮想联翩。
周珩嘴角抽了下,恰好莫琪瑾喊他洗手吃饭。他长话短说,语气懒懒散散:“挂了。”
被挂视频的风骚丁老板捂着个脖子,脑袋里闪回各种场景。
早晨的火车站人来人往,高铁车厢里邻座是个气质美女,中午跟两个女下属吃了饭,算作招摇过街。
下午还陆续找了员工谈话。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这事儿就像出门的时候,穿了两只颜色不一样的鞋;又像去完洗手间裤拉链忘了拉上。
明明大家都看到了,可就是谁都不提醒他!
丁老板是个要脸的人,想及此,他猛拍脑门,心中一阵懊恼,随后又一阵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