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里,有人故意提出彭平死因,以及现场痕迹,有没有丢东西,尤其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对命案来说极为关键,堂官娄德明未必想不到,未必没有计划流程,可群众都提出来了,他便也不再吊胃口,顺水推舟,惊堂木一拍:“关于死者之死,现场物证,你二人可有话说!”
“有!妾有话要说!”邓氏立刻站了出来,“彭郎一向会做生意,近半年?来更是顺风顺水,他曾酒后同妾提起,说得了件十分紧要的?好东西,就收在书房。妾不懂生意上的?事,彭郎也说了,这东西将?来是要传给义?哥儿的?,妾便没多问?。可彭郎死的?当晚,他的?书房就少了东西!”
邓氏看向彭传义?的?眼?神十分凄厉:“你怎么?就能如此狼心狗肺,生你者,给你骨血者,皆是你父,你竟连一点?时?间都等不得,非要拿到家产,不惜弑父偷窃,还?打官司上官府,引天下人耻笑!如今你可得意了,你开心么?!”
“你放——你说谎!”彭传义?双拳紧握,怒火染红了双眸,“打我一出生,我爹就带着你在外面行商,让你以平妻身份应酬,将?我和我娘放在老家,不闻不问?,别说关心垂询,一文钱也没给过!若非我娘日夜辛劳,我连去?书院读书认字的?钱都没有!我娘要不是因为辛苦养我亏了身子?,也不会就那么?被你气死了!你问?我恨不恨我爹,我实话与你,我恨他!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娘没教过我忤逆不孝,他那样,是他错了,但我不能错!所?以我长?大了,能扛事了,才回家,想要帮助我爹,我从没想要杀他!”
“哪怕他偏心,哪怕他将?所?有家财都给了你和兄弟妹妹,我都没关系,我有手,要什么?可以自己挣,但我是彭家嫡子?,这个名份不能丢,我娘的?妻位不可动摇!我只想守着我与我娘必须有的?东西,没杀过人!”
邓氏:“你说没杀便没杀么??那我问?你,书房里的?东西呢!”
彭传义?笑了,笑的?仓沧又无奈:“我爹书房里有多少东西,我这当人子?不知道,你倒是清清楚楚呢……你即知道每一样东西,哪个多了,哪个少了,莫非你拿了?拿了又不肯承认,便来诬赖我?”
邓氏不慌不忙:“妾倒是想要,可彭郎不肯与妾,也不肯同妾明言,到底什么?东西那般重要,说是要给你的?……定然同你说了?不如你来说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重要?也好让妾长?长?见识。”
话说到这里,现场齐齐一静,似乎所?有人都呼吸停住,希望得到答案。
可不管彭传义?,还?是邓氏,神色都十分坦然,互相?看不顺眼?,言语交锋,明嘲暗讽都很明显,可话赶话之间,没半分闪躲,看起来好像……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谁也没拿。
这就有点?奇怪了……
连堂官娄德明表情都有些微妙。他做官这么?些年?,刑部断案经验丰富,判断一个人有没有说谎,他还?是有几?分心得的?,可这二人……若都没杀彭平,也都没拿东西,东西去?哪里了?
邓氏声音轻下来,带了抹哭腔:“彭郎去?世那晚,妾被喧哗声吵醒,衣衫不齐,妆容未整,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妾是初醒,可你——义?哥儿,你可是穿戴整齐,精神好好的?,说没有杀人,谁信?”
彭传义?咬牙:“我住的?地方有多远你不知道?一件衣服而已,走路那点?时?间能穿不好?醒来再恍惚,走那么?久,任谁都完全醒了好么?!再说你杀人还?用亲自动手?买杀手跟了我一路,让我差点?葬身鱼腹,你这样狠毒,杀我爹岂不更容易?”
“你血口喷人!妾一个内宅妇人,如何知道□□?便是想,有那门路么??你说你路上被追杀,许是你自己引的?仇家呢?抑或你自己演戏,就为栽赃于妾!”邓氏又攥着帕子?哭了起来,“不然你怎的?没死?妾若真那般蛇蝎心肠,会让你活着么?!”
“肃静!”堂官手中惊堂木一拍,好像终于受不了这两人无意义?的?对峙,“传证人!”
因案子?是义?城郡转来,重要涉案人证也跟着邓氏一起进了洛阳,传来也容易。
彭传义?这边,只有一个忠叔。
“小人幼时?家中遭灾,受夫人相?救,打少爷生下来就伺候在侧。邓氏初入彭家时?尚肯矮下身段,随其父入仕为官,官声越来越大,邓氏便越来越嚣张,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夫人,给夫人少爷下毒,哄着老爷不认可夫人这个老太爷老太太为他娶来的?妻……近几?个月,少爷数次经历生死,来洛阳一路更是九死一生,有杀手追杀,这些小人皆可作证。另,老爷去?世前表面虽无异样,但胃口明显不好,好像在担心什么?。去?世当日,老爷曾送数箱东西到邓氏房中,府里人全部看得到……”
所?以……有可能彭平把东西给邓氏了,邓氏觉得彭平没价值了,所?以把他杀了?
场面安静片刻,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邓氏冷嗤一声:“彭郎疼妾,三天两头?给妾送东西,实属平常,他又不知道当日要死,照往常一样送妾东西怎么?了?”
关键是他死前有异啊……没准就是知道当日要死呢?
围观群众表情很凝重。
相?比而言,邓氏这边的?证人就多了,也有利多了。
比如有彭氏族人:“传义?这孩子?被他娘养歪了,品行不端。”
有巡夜打更下人:“夤夜时?曾看到人影经过老爷书房,瘦高,没胸没臀,是个男人。走路很快,姿态很熟稔,对地形很熟。”
有家中使?唤丫鬟:“少爷防心重,床头?枕前常备匕首,可老爷死后,匕首突然不见了。”
而义?城郡传来的?文书里,有仵作出具的?验尸格目,彭平死因,就是被锋利匕首插中心口……
众人哗然:“竟真是彭传平杀的?!”
彭传平跪地大喊冤枉:“那匕首不是我的?!我的?匕首绘有压云纹,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是有人故意诬陷,求大人明察!”
“肃静!”娄德明一拍惊堂木,问?那使?唤丫鬟,“你可看清了,插在你家老爷胸口的?匕首可是你家少爷的??”
丫鬟脸有些白,静了好一会儿,才颤声答:“婢子?……婢子?不确定。少爷防心重,婢子?只在收拾房间的?时?候,见了一眼?少爷的?匕首,并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有什么?压云纹……就是感觉有点?像。”
好了,案情仍然不明了。
……
娄德明做为主审党官,还?是很负责的?,从文城转来的?人证,物证都过问?了,连验尸格目都来回看了几?遍,并请文城群当地跟踪调查此事的?捕快讲述案件详情。
不得不说,案子?没破也不怪文城地方小,能人少,实是这案子?有些蹊跷,彭平死在夜里,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匕首插在胸口,十分精准,看起来像是高手故意为之,却也不排除普通人凑巧做成这个程度。
书房现场并不凌乱,彭平是活着被匕首杀死,可他没有挣扎痕迹,好像接受了要死的?事实,或者早料到有这一天,抑或杀人的?是他熟悉亏欠的?人,他不想躲。
而且,若非邓氏提醒,别人谁也不知道书房里少了东西……
彭传义?邓氏表现的?都很无辜,但众人相?信里面定然有凶手,大多数人偏向彭传义?。
抛却一切指向不明的?证据,从动机和既和利益来看,邓氏有小心思,许也有些手段,内宅里不是省油的?灯,可她有句话说的?好,她的?现在将?来,全靠彭平,她还?没做上妻位,彭平就死了,对她来说相?当不利。
彭传义?就不一样了。他处处处在下方,亲娘干不赢小妾,自己干不赢一群庶出兄弟姐妹,亲爹又被忽悠着要改族谱,把他改成庶子?,别说家中财产,连嫡出身份都要没有了。
这时?他要杀了亲爹,他还?是嫡子?,律法上可以继承所?有东西,还?能弹压庶母庶兄弟姐妹……岂不是人生赢家?
……
本案今日开堂一审,结果和崔俣所?料一致,堂官娄德明惊堂木一拍,着下属捕快继续详查内情,命文书发急信至义?城,请当地官员配合,送来更多信息证据。
至于原被告,由证据看来,彭传义?嫌疑较重,暂押入牢,不予刑罚,但责其细思回想,有何线索皆可立刻上报;邓氏乃妇人,证据不足以请其入狱,放其归家,但要求家中禁足,官府但有传召,不可推拒。
……
茶楼二层雅座。
“果然,还?是邓氏赢面更大。”崔俣手里转着扇子?,“我刚刚仿佛看到邓氏数次看向温书权,但温书权都不与理?会,可是这样?”
杨暄颌首:“没错。倒是这位堂官很想给机会,几?次三番借询案名义?,提醒这位温掌固。”
他话音里透着些许欣赏。
温书权此人,他是不熟的?,只听崔俣提起过,因崔俣常与其通信,他还?小醋了几?回。他知道这年?轻人很有能力,这般年?纪做到刑部掌固,并非易事。原以为是一个八面玲珑,喜欢钻研仕途的?人,没想到竟是一个有自己主意,坚韧坚持的?人。
“这个案子?,我们就需要这样的?波折。既然别人都在努力,正好省了咱们的?事。彭传义?败的?越惨越好,这样以后操作反转,效果才会更惊人……”
至于真凶到底是谁,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他想要的?,只是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崔俣眼?眸微弯,眸底笑容冰冷。
“会不会认为我太冷血?”
杨暄静静看着崔俣的?眼?睛:“我这条路,若学不会冷血,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