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太子回宫的仪仗还在路上,朝堂里热腾腾的消息像长了腿,随着当?日下朝,迫不及待的往四外传散,很快,就传到了长安。
谢家,家主谢延老爷子和直系族人面面相觑,很难消化这?一事实。
太子在长安做了什么?,他们虽不尽知,却也有所想,料到终有一日,太子会返朝,如若一切顺利,他们这些最先靠过来的人,定有收获……可没想到,竟这?么?快!
累积人脉经营势力哪那么简单?里面有各种学问,财,智,野心,勇武,果断,缺一不可。因事涉夺嫡,要接触的必定不是寻常百姓小官富户,那朝上之人,个顶个的人精,心眼颇多,想要拉拢降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必要费尽心机,来回试探,没几个回合,别想有上佳效果。
这?一来一回,一两年怎够?拉拢一个有份量的尚不轻松,何况更多?待有了些班底,开始猜度皇上心思,越王平郡王阻力,当?下什么?朝事是机会,又需要时间。等时机找到了,再加以布局筹谋……
四年之内,完成这?一切,让皇上改变心意,下旨召极不喜欢,十?数年不愿意见的太子回宫——
你在逗我?
这?事没发生前,经验丰富,精了一辈子的谢老爷子认为不可能,他觉得?以眼下朝局形势,太子离还朝还早,至少要经营十年,二十?五岁积攒雄厚,筹谋还朝已经很厉害了;这?事发生后,老狐狸对自己人生经验产生了怀疑。
这?他娘竟然是真的啊!
本朝太子,和那个始终如一,一直相伴他身侧的崔俣,这?俩货是妖孽啊!
竟然……真做到了!
“这?天下,始终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啊。”
老头长叹一声,不得?不服老。江山代有才人出,于天下是幸事,于他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则有些遗憾了,恨自己怎么早生了这?么?多年,没赶上这?一波轰轰烈烈的盛事!
想想别人家优秀孩子,再看看自家这?群……
儿子一辈不多说,资质平庸,守成足矣,开拓不足;孙子辈么?,本来还算亮眼,谢闻自小聪慧,心眼才华无一不少,在各世家群里很拿得出手;谢丛虽性格偏方正,但满腹学识无一不夸,礼仪习惯更是有前人遗风,哪怕丢到人群里也很亮眼,可跟太子和崔俣比起来——
还是扔了吧。
谢闻感觉祖父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现今形势,咱们是不是搬去长安?也好护着太子……”
他是真心为太子打算。做为好友,他一直兢兢业业努力着,长安这?地盘,他出了大力,他喜欢,也享受陪太子打地盘的感觉,如今长安玩的差不多,洛阳是更犀利的战场,太子已转战,他岂能不跟?
虽然是世家宗子,身负不一般的责任,不该如此任性,可他就是喜欢这种做冲刺先锋辅臣的感觉,如果太子和崔俣自己玩不带他……他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过的!
谢丛也默默点头:“我也想去。”他同太子和崔俣认识更早,这?二人还救过他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好吧,他其实也爱凑热闹,昨日范灵修都趁夜来访,说要去洛阳找崔俣了,他怎么还能坐得?住!
谢延老爷子捋着胡子,半晌没说话。
谢闻和谢丛等的十?分心焦,若非这?么?多年家训家法教导,一准忍不住。
就在他们即将破功的时候,谢老爷子停止了对他们的考验,缓缓点了头:“也该去你叔祖父那里作作客了。”
谢家虽扎根长安,势力无人出其右,但这?样规模的世家不可能只安于一处,洛阳也是有祖产的。谢延这?一辈最出色的就是他和胞弟谢嘉,他做族长,掌一族起势,不入官场,权力却比任何人都大。他弟弟谢嘉,因学识能力出色,带着另一拔族人扎根洛阳,混迹官场。两边血脉很近,走动也很勤,互相支撑帮衬,才有了谢家如今规模……
谢嘉是谢家巨大助力,如今,也可以是太子助力!
“都去收拾收拾,过几日随老夫出发。”
谢闻谢丛两兄弟高?兴的不行,庆祝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问:“祖父也去?”
谢延老爷子十?神色十分认真:“此事事关重大,老夫怎能置身事外?洛阳城那堆老东西那里,只有老夫才能走动。”
有太子和崔俣在,洛阳一定十?分好玩,怎么可以错过!
他还十?分认真的交待年过不惑的嫡长子:“长安这?里,就有你看着了,虽是第一次独挑大梁,你可别让为父失望!”
这?么?大年纪终于有机会表现一发的未来族长面泛红光,十?分激动:“父亲你就放心的去吧,一切有儿子呢!”
谢延激动的差点把手里茶盏砸过去。
什么?叫放心的去吧,会不会说话!
这?儿子真是白生了。
谢延老头翻了个白眼,刚挥完手让这群糟心的子孙滚走,门房消息就传到了:王老爷子来了!
王复老爷子满面红光,走路的姿势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腰板挺的都快折了:“谢老头,老夫那弟子出息了,须得有人保驾护航,你快点收拾包袱,同老夫一起去洛阳!”
谢延老爷子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
西山皇慈寺。
太监史福手没稳住,砸了一套梅子青冰裂纹茶具。
“你说什么??皇上下了圣旨,召太子回宫?”
一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是,消息确定,皇上已下圣旨,仪仗就在途中,咱们太子马上就能名正言顺的回宫了!”
这?人规矩十足,不敢放肆,眸底闪现出的激动光彩却是做不得?假,那拳头攥的,指尖都白了。
史福扶着桌子,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咱们太子不会让咱们失望!”
“就是就是!那公公,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准备着了?太子要回宫,咱们这?里的东西……”
史福激动过后,情绪很快沉淀下来,双目微敛,内里精芒流转:“这?里自然是要处理一下的……仪仗将到,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你交待下去,所有人注意,别只顾着乐,耽误了大事,否则——咱家的手段,你们都明白!”
这?人身子一颤:“是!”末了还是不放心,多嘴了一句,“那仪仗将到,太子他在——”
“不该你管的事——”史福瞥了他一眼。
“少问!”这?人自己就接话了,“小的知道,明白着呢,这?不是今儿个意外么??”
说完不等史福再敲打,一溜烟的跑了。
史福看着这?人猴子似的身影,终是再度嘴角轻扬,笑了出来。
之后,他将各处厢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沐浴焚香,备上瓜果福饼,走到一处偏殿,打开机关暗门。
暗门十分不起眼,和四周融为一体,任你火眼金睛,只要不知道机关,定看不出来。门里是个并不大的空间,黑黑的,也没放什么?秘密东西,只一排牌位。
杨暄生母,外祖父,舅舅……一堆宇文家的名字,唯一的外姓人,是穆钧寒。
穆钧寒。一看就是男人名字,也不知牌位上字迹是谁手书,铁画银钩,力若千钧,有杀戮之气扑面而来,气质与这?名字极为相配,好似透这三个字,你能看影影绰绰看到这人风骨……
史福将祭品摆好,规规矩矩跪到地上,头重重磕下去:“得?诸位先人庇护,太子……太子终于能还朝了……”
老太监声音颤抖,再抬起头时,已满面泪水:“太子聪敏,得?能人相佐,遇难呈祥,实为吉兆,可如今太子势弱,将来的路并不好走……还望诸位在天之灵保佑,让太子的路再顺一些……”
……
杨暄并不是不靠谱的主子,被崔俣哄顺了毛后,一刻也没耽误,行水路乘快舟,日夜不停,脚程快的飞起,将将五日,就到了长安,没让下面人担心一星半点。
仪仗还在半道,走到洛阳怎么也有好几天,崔俣抓紧时间,把自己在长安地盘势力捋了捋,见见谢家人,见见王老爷子,对他们上帝都的态度表示欢迎……
如此脚不沾地忙过数日,太康帝派来相迎的,礼部官员并宗室后代的仪仗队伍来了。
礼部接着圣旨,不敢怠慢,又是六部之一,行事做为都要脸,不会轻易倒向哪个皇子,就算倒向了,也不会明着表现出来。宗室代表们就不一定了。
这?次跟着来的宗室,要不就是年纪小的,家中地位高?的;要不就是年纪大的,血脉离皇上这?一支略远的。后者不敢随意得罪人,前者,从小与越王交好,早有定位。
虽然回宫之请是越王提的,皇上也下了旨,但这?些人心中门清,夺嫡哪是轻易放弃的,一切都是计,越王和太子,永远是不可能和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