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那日,一队锦衣卫涌入陈府,冲到各屋里将箱笼衣柜尽数砸翻,把陈家上下,不论主子下人,全都给绑到了前厅。
他们冲到陈璧屋里时,有个小丫鬟给吓坏了,啼哭不休。
那时候,李云楼走进了她的屋子。
屋里的几个锦衣卫眼底都掠过一丝讶异,照理说,指挥使是犯不着特地下到要犯屋里的。
和其余穿青蓝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不同,李云楼穿的是麒麟服。
他身形紧窄瘦长,走路时不紧不慢,又生了一双似挑非挑的桃花眼,眼下落了一粒泛红的小痣,肌肤苍白无色,仿若大病初愈之人。
那张脸,给那麒麟服的朱红色一衬,平添几分妖冶。
小丫鬟见他走近,只伫立着,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也不能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小丫鬟一时忘了哭,甚至于,对着这张俊美羸弱的面孔,她的脸上竟泛起了轻微的红晕。
那只修长如玉的手顺着她的肩,落在她的脖颈,食指翘起,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轻轻一点。
在她呆愣的目光中,他声音低低道:“别吵。”
他的声音清润冷沉,尾音略沙,似乎能……蛊惑人心。
小丫鬟点点头,没有再哭,甚至后来给人用铁链铐住手脚、被绣春刀抵着后背,都没再吭一声。
陈璧立在后头看着这一幕,无端端地觉得冷。
李云楼侧眸望见她,眸色转深,牵了牵唇,竟对她浅浅笑道:“你很冷么,抖得这样厉害?”
语气熟稔轻松,好像早就认识她似的。
不等陈璧开口,他又转头对属下漫不经心地吩咐:“陈小姐好像冷得很,去,给她添件外衣。”
陈璧咬唇,冷冷道:“不必。”
李云楼恍若未闻,他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件菱纱轻衫,明媚的鹅黄色垂落在他鲜红的袍袖,说不出的古怪。
他向她走近,陈璧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死死地咬牙忍住,不愿在他跟前露怯。
李云楼抬手将衣服一抖,抖落出一缕馥郁的芳香。他的手腕轻轻翻转,就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肩头。
陈璧抿唇瞪着他,浑身僵直。
他深深地望着她,抬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抚,倾身在她耳边似叹非叹道:“再等一等。”
时至如今陈璧都想不明白,李云楼当时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眼下的陈府已经是一个空壳,他此时又来这里做什么?
此刻,他仰首望着门匾,目光沉晦,喜怒难辨。
鲜红如焰的披风给风扬起,像是门柱上一团汹涌流动的血水。
陈璧思绪飞转之时,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微一动,心头一跳,慌忙转身离开。
*
陈璧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吉祥正抱着孩子坐在屋里,神色怔怔。
她轻轻上前,坐在他旁边,目光落到他怀中。
几日过去,这孩子还是那样瘦瘦小小的一团,脸上粉粉嫩嫩,有细细白白的绒毛,看着一触即碎似的。
他在襁褓中睡着,嘴巴微微张开,偶尔会有小泡泡从嘴里吹出来。
陈璧看了许久,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来:“孩子的名取了吗?”
“只有小名,叫平儿,大名……还没来得及取,”吉祥顿了顿,看向她道,“知春是怎么死的,将军都告诉我了。”
她蓦地一怔:“吉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