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少雪,长夏无冬。
成婚之前两家父母总是在商议着日子,原本是想挑个好天气的,但是一连数天都在下雨。于是就在细雨绵绵中,新娘子一袭红嫁衣迈过门槛,蔬果盆里装满了瓜子儿花生和?喜糖。
水妹一身盛装送姐姐玲子嫁人,新郎是一个干瘦的年轻人,是苗族人,叫仡引,性格很直爽,举起酒杯向每一个前来祝福的宾客敬酒。
闹婚礼有各种游戏,江有枝需要做记录便没有参与,走出门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女孩儿。
“不好意思。”女孩儿往后躲了一下,压低声音,想要继续往前走。
这个声音太耳熟,江有枝愣了一下,有些不大确定:“……简澄九?”
简澄九抬起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本来五官就幼态清纯,再加上卧蚕和?腮红像个懵懂的少女。
她抿了一下唇,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说了个“你?好”。
二人再次见面,明明时间过得不久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简澄九收回视线,淡淡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的粉丝还想看我直播苗寨的婚礼。”
毕业后她没有签约了一家网红公司,偶尔直播画画,或者到各个地方旅拍,粉丝数量也越来越多。
江有枝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给她让道。
婚宴上觥筹交错,酒香和?饭菜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江有枝还有工作不能喝酒,于是和几个孩子们坐在一桌。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叫喜娃儿的,旁边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叫云妞。女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江有枝:“姐姐,北京离这里远不远呀?”
“嗯……”江有枝想了一下,“大概八千里吧,你?坐飞机的话就不远。”
“玲子姐姐说她还没有做过飞机,”云妞眼睛里满是希冀,“我希望长大以后,我可以做一次飞机。”
喜娃儿看向自己的妹妹,说道:“等我以后多挣点钱,我带你坐!”
云妞握住自己哥哥的手,笑着?点头,眼睛清亮:“嗯!”
而那一边,几个人玩儿酒桌游戏非常尽兴,场面热热闹闹地好像冒着?蒸汽的滚水,逐渐推向高潮。
饭桌中央摆着?一个竹筒,几人各自抽一根签子,谁抽到最短那根就必须回答问题或者喝一杯酒。
严骆荣喝得已经面颊上有些酡红,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主要是戚因?莱光挑一些他想保密的问题问,比如什么时候求婚啦,比如在哪里求婚啦,严骆荣无奈,一旦轮到他就直接喝酒。
风水轮流转,下一个签子最短的是戚因?莱,严骆荣作为上一个被抽中的人,眉毛一挑:“戚大小姐,你?有没有曾经喜欢过或者现在喜欢我们这桌的某一个人?”
陈延彻听到这里,左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裤腿,磨蹭两下,瞳孔放大,右手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情绪而去拿酒杯,喝了一口,差点没被呛到。
戚因?莱注意到他的局促,也只是嗤笑一声,耸肩很自然地说:“没有。”
严骆荣学着?她的样子耸肩,憋嘴道:“真没意思啊,下一个。”
陈延彻抿了一下唇,低眸的时候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再抬起眼,却发现他在乎的那个女孩儿正巧笑倩兮明眸灼灼,一眼都没有看他。
陈延彻的笑容有些发?苦。
然而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劝道:“荣哥,别再喝了,你?都喝那么多了。”
“哎呀没事儿,你?荣哥的酒量你还不知道?”严骆荣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出来的话毫无可信度。
戚因?莱却又故意激他:“怕了?”
“呵,笑话!”严骆荣吞了口唾沫,“继续啊,谁怂谁是孙子!”
陈延彻就起身去厨房,想给几人准备醒酒汤,在路上碰到江有枝,便打了声招呼。
对方直截了当:“你?不会喜欢戚因?莱吧?”
陈延彻像个皮球似的弹起来:“没,没有啊!有枝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有枝便轻笑一声:“那就好,正好我有个在柏林的朋友感觉和?戚因?莱性格很合适,等我们回北京我就给她介绍介绍。”
陈延彻眸底有些慌乱:“不是,有枝姐……因莱还小,不着?急吧?”
江有枝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良久,陈延彻败下阵来。
屋檐外有雨,淅淅沥沥。常说一雨成冬,风吹过来还是有些微微的凉意,但也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寒,而是懵懵懂懂,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陈延彻的父亲没有职务,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他牺牲之后被授予了一等功军衔。本来也是和个普通的人家,是沈老将军帮助他们,让遗孀和?孩子能够继续住在大院儿里。
他妈妈从小就教育他,他的身份地位跟这些同辈的人比不了,有些事情能让就让,千万不要正面起了冲突。渐渐地他也养成了这种温吞的性格,因?为顾虑太多,甚至不敢说出一声喜欢。
雨下得很大,陈延彻的声音如同远方山林里的钟磬声,逐渐变得遥远。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可以和?她在一起。我只想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
“有枝姐,你?千万不要告诉她,好不好?你?知道她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而我只会给她添麻烦。”
江有枝突然想到那天在病房里,戚因?莱说的话。
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但是她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这样的悬殊横亘在两人之中,并不是她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矛盾。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