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五天前,当付友光在石屋大厅里分配任务时,士兵们喊出了一声“愿为伯爵大人效死”,终于让马克明白过来,事情,不妙了……
在恐惧事情败露和担心举报招致伯爵大人迁怒之中纠结挣扎了五天,马克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向领主大人坦白了。
仍旧是石屋的大厅里,付友光坐在主座的高背椅上,神情莫测,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弹动。身后站着的是万年不变的丹尼尔,而牧师宾利先生捧着圣言书坐在一边,那副神棍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开口背诵出一大段圣言来。
马克跪伏在大厅正中间的石板上,额头贴着地板。以微含颤抖但清晰明了的话语说完这农场里去年发生的阴私后,马克已经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天父。
伯爵大人听完了马克的自白后,没有任何表态。或者说,付友光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表态。在伯爵大人体内,两个灵魂正在对话。
“这个……那位妮娜小姐,人挺不错的嘛,哈哈。”付友光干笑。
西格·弗兰迪没什么表示,对本体版伯爵大人来说,这种事关两个小人物命运的事儿,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付友光最近对他的态度没像开始时那样动不动勃然大怒一顿爆发了,反而是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后,对他多了那么一点儿礼貌和尊重。不犯病的时候西格不会做蹬鼻子上脸的蠢事,冷静地对付友光说道:“你打算原谅他们?”
付友光摸了摸鼻子:“这个……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农场里没饿死人,不是很好吗?而且上缴五成粮食我都觉得有点过了……”
无视了付友光的嘀咕,西格·弗兰迪冷哼了一声:“马克出卖了他的顶头上司,妮娜擅自破坏了城堡里的规矩。如果说马克应该被抽一顿鞭子剥除监工身份赶去种地,妮娜就应该以破坏规则的罪名被绞死示众,警示他人。还是说,原本同样是身在某个体制中的你,认为破坏了体制、挑战了游戏规则的人,可以轻易被赦免?”
“……需要把事情拔高到这种程度吗?妮娜是你的侍妾吧?这就要绞死?”伯爵大人脸色发黑,这是占据了身体控制权的付友光不满的预兆。
“正因为是我的侍妾,所以才更要遵守城堡体系里的规则。对依附于海得赛城堡、聚集在弗兰迪伯爵麾下生存的人群而言,我所制定的规则就是这个体系里的唯一准则。他们与我利害一致,我守卫他们的权益,他们守卫我的利益。以此为依存,我所代表的这个体系才能在斗争中无往不利。”西格·弗兰迪平静地说道,他知道付友光在政治和驭下方面一塌糊涂,如果自己不提醒,这蠢货一定会蛮干,“现在,体系中出现了挑战规则的家伙,如果我不处置她,其他的人就会接受到‘破坏城堡利益挑战领地规则也不是什么大罪’的暗示。不久之后,你会看到第二个妮娜、第三个妮娜出现。你真的认为,在这种时刻放过妮娜是正确的?”
“你想要推行你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想要改变我这个世界的人们的思想,在我看来,这比发动全民战争还要难。不过还好,目光短浅的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在我的领地里胡闹的话,凭着弗兰迪这个姓氏和我的智慧,你还不会被当成异教徒推上绞刑架。但同时你也必须知道一点,你我的立足之本,是集聚在弗兰迪伯爵这面招牌下的愿意供你驱使的人群。你确定要自行破坏我用以集聚这些人的规则,只为了饶茹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失去了对伯爵大人这个身份的敬畏,你还想推行你那些‘改革’计划?还会有谁肯毫无疑义地执行你的命令?”
西格平静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锤子,把付友光敲进了地鼠洞里,张口结舌了半天,不知如何反驳。当一项秩序被确定,哪怕是不那么合理的秩序,只要进入该秩序中甘守其游戏规则的人群认可了它,那么这个秩序就会被这些人全心全意地维护。当这些人群的利益与这个秩序捆绑得越来越深,哪怕创造秩序的人站出来想要推翻、修改这个秩序,都必然会遭到遵守秩序的人群的反抗。
付友光给农奴们吃饱、穿暖、给他们发工钱,但至少二、三年内,自己期望的建设没有做出具体成就之前,他不会敢对西格之外的人说出恢复那些农奴自由民身份的想法。
他让职业强者们去挖泥、拆墙、盖牛棚,都没有关系。只要这些职业强者们仍旧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再郁闷不甘也会老实地顺从他这位伪伯爵。但假如他要求这些职业强者们视农奴为同胞,与他们平等共处……嗯,那他的作死程度就能跟西格一较长短了。
一个农场一年收缴上来的粮食,对伯爵大人、对整个城堡体系内的人群,说实话什么都不算。但这毕竟是属于城堡体系的利益。明目张胆地容忍、宽恕挖城堡体系利益墙脚的罪人,就是伯爵大人嫌自己站得太稳了,不舒服了,给自己挖坑了……
伯爵大人忧郁地45度抬头,翻着大白眼望着天花板。这破事闹的……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