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在一个黑黢黢的?巷子里,需要塞给看门的打手两个法?郎才能进去。
切莉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在吧台坐下。招待一边擦酒杯,一边眯起眼睛打量她——舞厅可不是一个光鲜的?去处,连交际花都很少光顾这里,更别说良家妇女。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切莉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以前的?常客,小樱桃。
真是不得了。以前这儿的人都知道,切莉是一个俊俏而浪荡的女孩,会喝酒,酒量好,最爱喝樱桃白兰地,谁的?钱包能让她喝个痛快,谁就能赢得她的芳心。她是这个下三滥地方的宠儿,粗野却讨人喜爱的交际花。招待记得她上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手上还有几个小小的劳作茧子,现在再看过?去,已是光滑一片,比一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还要柔嫩。
舞厅招待笑着招呼她:“看来小切莉发大财了啊!”
切莉朝他露齿一笑。她再次回到这个粗俗的?地方,就是想听见这种声音。她要他们看见她的变化?,惊叹她的?变化?,围在身边讨好她,恭维她——她就这点儿出息。
“一杯白兰地,最好的那种。”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声音轻快地吩咐道。
“最好的可不便宜。这么说,小切莉是真的?发财了。不跟以前的?老伙计说说你的?奇遇吗?”
切莉扬起下巴,瞥他一眼,对着吧台反光的?地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别想讹我,一杯白兰地该是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你要是就地涨价,我马上就走,不喝了。”
招待暗骂了一句臭婊.子,戴着几千法?郎的首饰还这么抠门。但他明面上依然笑呵呵地招呼切莉:“你是我们这儿的老顾客,讹谁都不会讹你。其实就凭你现在的气质,根本不用自己埋单——看见舞池里那些寂寞的?人儿了吗?只要你招呼一声,他们就会疯了似的请你喝酒,说不定还会把?整个舞厅买下来送给你。”
“我要这破舞厅干什么。别磨蹭了,赶紧调酒吧,记得加点儿青柠汁。”切莉说。
话音落下,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斜戴着毡帽,穿着茶色马甲和墨绿色的衬衫,相当新潮的?打扮。切莉却看出来他的?袖扣是廉价的玳瑁,瞬间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兴致。
男人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稿费勉强能支撑舞厅的?花销。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切莉的?侧影,充满诗意地搭讪道:“Senorita①(小姐),请允许我赞美你的?容颜,你幽黑的?睫毛像雨伞的?辐条一样纤长,鲜红的嘴唇像有毒的?罂粟花一样迷人。你让我想起了爱情,想起了人间的罪恶。请问你是否愿意与我碰杯,敬这喧嚣的夜色一杯?”
诗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一口气说了五个国家的?语言,除了开头的西班牙语,还有德语、俄语和意大利语。这么做的?结果是,切莉除了“罪恶”那段的?法?语,一句话也没有听懂。
她蹙起眉毛,喝了一口白兰地,怀疑诗人在用鸟语骂她。她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女孩,立刻粗鲁地骂了回去:“去你妈的?,你的?长相才是人间的罪恶。”
诗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接着,又有几个男人过?来搭讪。他们搭讪的?方式,无非就是恭维她的相貌,赞叹她的?气质,然后请她喝一杯昂贵的小酒。切莉一开始非常享受他们殷勤的吹捧,过?了一会儿就感到了无趣。
埃里克无形之间提高了她对男人的?审美——他尽管其貌不扬,却有一颗诚挚的?真心,每次夸赞她时,都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光绝不会跑到她连衣裙的?领口那儿。她能感到他对她的?爱,是灵魂对灵魂的?爱,而不是一具躯体对另一具躯体沉闷的回响。
想到这里,切莉打开手包,掏出一张钞票,拍在吧台上:“结账,只埋我的?单,不要算多了。”说着,她讥诮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男人,“一杯酒才几个钱,你们在钱包里掏了十多分钟,都没能掏出一个子儿来,真够丢人的?。下次在舞厅请人喝酒,记得先数数钱包里的?钱够不够。”
那几个男人顿时涨红了脸。他们不是不想给切莉结账,只是想多揩点儿油再结账,谁能想到切莉居然自己掏钱,痛快地埋了单——有钱的小妞儿到舞厅来干什么,逗他们玩儿吗?
切莉拿着手包,摇摇摆摆地走出舞厅。
她的酒量很好,一整瓶白兰地下肚,都不会让她步子摇晃,今天却有点儿反常,没走两步就一阵头晕眼花。
夜风拂过?,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那些酒,被人掺了东西!
该死,她应该警惕点儿的。都怪过于安逸的生活,让她丢掉了警惕性。怎么办?距离大马路还有一段距离,那个下药的人肯定已经跟在她的?身后了,她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厄运?
眼前的?景象像湖泊里的?倒影,扭曲,扭曲,继续扭曲。她眨了眨眼睫毛,想要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扶了个空。墙壁离她远远的?,她的眼睛已经开始说谎了。
切莉打了个寒颤,心中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不该背着埃里克来这个下三滥的地方。幸好她的包里还剩了一点儿钱,也许可以给那个下药的人,让他看在钱的分上滚远些……不,不能这么做,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是人财两空。
怎么办,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一只酒气熏天的手抓住了她戴着手套的?手——也许不止一只手。有人笑眯眯地问道:“小姐,你好像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稳,要我送你回家吗?”
走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