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风不欲透露夏星痕那些秘密,哪怕在娱乐圈已经是半公开的,但严澹是圈外人,没有必要让他跟着操心。
陶清风犹豫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我呢?你?知?道,我从小接受那些教育已经形成了所谓的‘思维定势’,有没有那种……短期内,让一个从精神上,受比较主流积极价值观,找到自己意义?的方式?”
严澹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半响道:“这?种要求。那你?不如,入个党?到时?候写一堆思想汇报,还是挺提升人觉悟的。”
陶清风:……
严澹又说:“不过入党,一般是得有党支部之类的机构?我不知?道你?们娱乐公司有没有这?种架构。又或许,明星入党应该是别的方法??我不了解,要不我帮你?问问?”
陶清风“嗯”了一声,说:“谢谢。”又低道,“我知?道这?种事,问你?总是能得到正确的帮助。”
严澹笑道:“你?想得到我,我就很?高兴了。我巴不得你?更……”严澹声音低沉下去,声线富有磁性,“更依赖我一点?。”
他这?话说得温柔缱绻,音调中辗转着悱恻柔情。听在陶清风耳中,恍惚熏风拂面,飘飘然之感,不自觉道:“应该彼此彼此……”半响才头脑清醒些,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不由得蓦然脸上有些燥热:陶清风刚才的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不应该单方面受严澹的帮助,而希望自己也能和对方互相帮助。但结合着上下语境一听,好像又有了别的意思。
但是严澹却罕见在电话那头没有反应,竟是一时?间听得痴了。
陶清风没听到严澹那边的应答,小心翼翼道:“你?……你?那边信号还好吗?其实?我不……”陶清风待要解释一二,又觉显得矫饰。
严澹这?才如梦方醒般,“嗯。在的。”言辞灵巧如严澹,在心驰荡漾下说出的也不过是最简单的语言,“我觉得好高兴。”说完这?一句,他一直砰砰作响的心跳也愈发鼓噪,忽然间又是一阵头疼欲裂的眩晕感传来,严澹腿一软跪了下去。手机“啪”地?掉落在地?上挂断了。
又来了,那种头痛欲裂似把人劈成两半的感觉。上次严澹差点?被痛昏过去,脑袋里像是被塞满了沉甸甸的石头,好像被灌入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他又没法?看得清那些是什么。似乎被什么遮住了,严澹荒谬地?想:是不是要疼到昏过去,才能把幕布揭开,看清下面浩大沉重的谜团……
严澹艰难地?怀抱摸出一片止痛药吞了,才暂时?把头痛止住。上次他头痛时?,脑海里好像在播放什么东西,可是太疼了他根本看不清。这?次也有隐隐绰绰的东西在脑海里晃荡。严澹用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重新把落地?的眼镜捡起来戴好,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上次第?一次发作后,他去医院仔细检查了一下,却没有任何问题。医生怀疑是他自己工作压力过大。可严澹心知?肚明:并非如此。他的工作游刃有余。说不定这?和那些吉光片羽般,梦到的大楚的事情有关……
陶清风听严澹说完那句就挂断了电话,还有些纳闷……他本来觉得以严澹的作风,不会轻易放人一马。虽然这?种尴尬暧|昧感没有扩大,让陶清风无端松了口气。
过两天陶清风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那位党校的董建军老先生打来的。他说,接到严澹那边的电话,知?道陶清风想入党。托朋友问过,得知?明星入党走?的流程不太一样?,需要一位资深入党介绍人。董老先生非常乐意帮这?个忙,做陶清风的入党介绍人。
虽然陶清风本意是替夏星痕问的,只是没想到热心董老先生的行动力这?么快。在电话里陶清风又一时?半会说不清夏星痕的情况。便先感激地?应下来,灵机一动道:“董老师,您要不要来桃花坞这?边散散心?我片场通告并不是很?多。您来这?边,方便了解一下情况?”
陶清风又想着人家平时?很?忙,特意抽一趟过来也不容易,又道:“您什么都不用操心,这?边食宿我全部负责,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了……”
董老师说:“这?个呢小陶你?就不用管了。你?可能不知?道,《东归西渡》拍摄的影视城,是挂靠省管的一个文?化单位。下周这?些省管文?化企业负责人、省里文?化行业工会负责人,都会去组织部学习十X大精神,刚好安排我给他们上课。小严的意思是,上完课后,出来吃个饭。食宿你?别插手。这?些有规定,我们是不敢享受的。那时?候我们再仔细商量这?事如何?”
董老先生又说:“那天老田也会去开会,到时?候也顺路叫上他。你?那次去见过了吧?”
陶清风答应道:“好的。那我能不能……再带上一个演员同?事?就是男主演夏星痕,他得了很?多奖项的,也很?受田老师器重。”
要是能给夏星痕在党组织上找个挂靠,他是不是就能不受两边势力的拉锯伤害了呢?
董老先生一愣,虽然在某些事上他热心过头有点?拎不清(比如人家地?址),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又具有敏锐的直觉,“如果叫了你?们男主演,那么不叫导演不好吧?如果导演和男主演都来了,这?事就显得不太单纯,还是算了吧……”
这?话意思挺明确,董老先生帮助陶清风,多半还是看在严澹份上,只跟陶清风有关系。
陶清风答应道:“好,听您的。我不太懂这?些,谢谢您的提醒。”
挂断电话之后,陶清风沉思着,反正他的本来目的,是因为自己知?识储备欠缺,在开导人这?一块上面有短板,这?才想去了解主流价值观的。现在既然董老先生不太想扩大私人关系。陶清风就先“入党”,像是《东归西渡》中,展示给云向磊看无产阶级海外实?业流水线的于颂一样?,再去帮助夏星痕走?出迷惘的世界,找到他自我存在的意义?,从而摆脱哪些痛苦。
转眼间就是饭局日子。这?场局是严澹做东,但他发消息说堵车了,会晚来一会儿。请大家先在里面自便。
严澹定的是中洲酒店,直接在省委旁边。虽然这?几年的八个方面四项规定减少了很?多奢华布置,也不算昂贵。但毕竟是接待常地?,看似低调里面也算有档次。定这?里主要是为了方便董老先生下课后不需要跋涉。
陶清风赶到中洲酒店门口,却目睹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戏码”。
田中天带着夏星痕走?在前方,田中天还一边打着电话,似乎在呵呵笑着朝董老先生赔罪:“先斩后奏是我不对……不过小夏算是我半个学生啦……今天带他长长见识……你?可得在你?那位小友面前,叫,哦,严老师是吧,替我多担待。”
陶清风心中一松,哪怕他并不太喜欢田中天,也不知?带夏星痕来攀关系是何意,但歪打正着的,其实?也是陶清风想做的事,虽然对方不请自带,陶清风做不到这?种厚脸皮。
没想到更厚脸皮的,跟在后面。
倪廷和朱华国?离田中天和夏星痕十几米,一副明目张胆盯着他们的样?子。对方完全没有理睬他们,走?进了包房里。然而不一会儿,倪廷和朱华国?竟然也推门进去了,连门都不敲。
陶清风猜测:搞不好是察觉到夏星痕的动向,倪廷和朱华国?悄悄跟着过来。一看这?饭局在省委旁边的中洲宾馆,又有编剧田中天,就大着胆子凑着蹭进去了。
当陶清风进房间时?,观察到的场面,一度让他觉得荒诞,又有些忍俊不禁。
董建军正在痛苦又僵硬地?推辞倪廷的种种客套:“董老师打麻将?吗”“不不不我不会打麻将?”,“董老师吃僵李不?这?个省的特色水果啊”“不不不马上要吃晚饭算了吧”,“董老师我叫瓶茅台待会好好敬您”“不不不喝茅台违规”,“董老师讲讲反腐倡廉新规定呗”“不不不我今天已经讲得很?累了”。
其实?他们之间的对话打太极,并没有这?样?露骨,是在陶清风耳朵里,自动把倪廷和董老师的对话,转成直白的意思。隔得老远着尴尬度简直溢满了房间。
陶清风忍不住走?过去,非常明确地?,替看上去很?不堪烦扰的董老先生问到了点?子上:“倪导,真?意外在这?里见到您。您怎么会来?”
董老先生望向陶清风的眼神松了一口气,可怜的老先生刚才还在狐疑:这?家伙难道是陶清风邀请的?根本没打过交道,怎么就凑上来了,什么货色。
陶清风心里暗想:夏星痕那边有田中天拉下老脸皮来张罗,估计多说几句就过去了。但倪廷和朱华国?……敢厚脸皮蹭到严澹的饭局上。陶清风不知?道是该夸一句他们的勇气,还是——学了个非常优秀的现代词汇——该给他们点?根蜡烛呢?